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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清醒過來,疑神疑鬼的他們也會在想,若是不曾逾越雷池,會不會就不必過得這麼戰戰兢兢。
可已經跨出了這一步,就沒法再回頭。
難道,難道我們連這片刻的歡愉,都不配享受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們,江央公主願意沉溺其中,長醉不用醒。
捧荷原以為只是和從前一樣,殿中透過珠簾傳出了公主甜脆的笑聲,夾雜著隻字片言。
起初他們還是跟著一起笑起來,但隨著走近越聽越心驚,那略帶綿軟嬌柔的語調,決不是與宮人尋常閒談有的。
這一夜,陸危沒有踏出過殿門。
捧荷清晨侍奉公主,一眼就看見了,榻下一雙遮掩在垂簾後的荷色薄底錦履,金線勾勒了海棠花紋,翹著的軟底鞋尖上鑲嵌一顆明珠。
同時在旁邊,還有一雙屬於陸危的鞋履。
等到真正的見到他從寢殿裡出來時,捧荷突然說:「陸公公,如今想來,原來這世間,也不只是女子能夠憑藉色貌,欺瞞世人,飛上枝頭變鳳凰啊。」
「原來,你一直是覺得,我騙了公主嗎?」陸危倏然失笑道,他是不是該高興,至少公主身邊的人還是承認了,他有那麼一些足夠討人歡心的皮相。
捧荷之前是覺得,陸危自己尚且有些自知之明,不會跨過這條線,結果……
她說不出口,氣呼呼道:「現在我也一直是這樣想的,只是公主是清醒的自投羅網。」
陸危對她給予了肯定:「清醒的自投羅網,這句話你說的很好啊,但是我還要說,你可太小看公主了。」
捧荷費力地辯解道:「我沒有,我從沒有覺得公主這樣。」
「公主並非那麼單純的人,她說喜歡我,那麼,你知道什麼人,才會喜歡嗎?」陸危緩緩回過身來。
捧荷才想要反駁,突然旁邊有其他的宮女經過,她又重新壓低了聲音,斯斯文文地說:「奴婢怎麼會知道。」
陸危輕輕的笑出了聲,在捧荷心生惱意之前,及時說道:「缺少這些的人,他們猶豫,畏懼,甚至忌憚,但同時又嚮往,公主之所以是今日的公主,因為她不是一個輕易可以奉獻出真心的人。」
「你是想說你有公主想要的特質,而這一點恰恰是公主自己沒有的。」捧荷老大不高興地說,她心想,如果自己是陸危,一定不會玷污公主的。
對,就是這樣。
陸危偏頭故意笑著贊了一句:「一語中的。」
捧荷想說放屁,這怎麼可能,公主在他們心中,就是完美無缺的,她有著一切所有女子可以擁有的。
即使有些東西他失去了,但依舊曾經擁有過、享受過。
而陸危,陸危是什麼人呢?說一句不好聽的,他現在能擁有的,都是基於五皇子和公主的恩德罷了。
否則,他連這條命都沒有了。
即使公主真的用情至深,在捧荷的眼中,陸危也是一個狐狸精,又不是沒有男的狐狸精。
陸危就是狐媚了公主的妖精,若非是公主真的喜歡,如何不該懲戒他。
「公主所沒有的,她就越想要,所失去的,就越是想要拿回,我們的公主她,就是這種人。」
陸掌事見慣了人心的真假參半,虛虛實實,她知道自己淪陷了,就絕望了。
「公主擅長傷人心,卻不擅長為人傷心。」陸危的口中微笑著說出這番話。
才是真正的叫人匪夷所思,他們感到很怡然自得。
其實呢,公主很喜歡那些為人唾棄的一面,比如蓄養情人,比如她厭惡的,卻又不得不與其和解,她喜歡的卻會讓她陷入深淵。
可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走的太深,只好故作耐心溫柔來掩飾自己,
陸危想,至少自己可以作為一根繩子,能夠及時的拉住公主。
只要在公主身邊的時日久了,就會發現,江央公主的柔而冷的性子裡,隱藏著截然不同的心腸,她只是在這種境地里,不得不壓制克制本性。
「公主太清楚,越是炙熱的感情燃燒的越快,很快就會化為一堆灰燼,從來傳說都是一夜煙火而已。」陸危微笑道,他太熱愛如此清醒的公主,能夠這樣坦然的對人承認,自己對公主愛慕之心,這讓他覺得是分外的享受。
即使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
「對於太平凡的人,生死之劫是刀,可對於跌宕起伏的人,風雨後的瑣碎才是磨石。」
江央公主站在廊下,靜靜地看雨打梔子花,聽著捧荷的轉述,輕輕嘆了一息,垂眉自顧自嘆道:「本宮到底是不如他想得通透了。」
「公主,奴婢不懂,為何會這樣,」捧荷回憶了一番,明明他們來到公主身邊是差不多的,陸危怎麼就如此得到公主的垂青。
「難道,外面的那些公子們不好嗎?」
「果然,他一貫就是趁人之危。」捧荷說。
江央公主清淡一笑,如春花秋月,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此前她以為自己會死的時候,對陸危他們說,都要給她殉葬。
現在,陸危一個就夠了,她就永遠都不會孤獨了。
捧荷垂頭靜靜立於殿中,聽著公主的感嘆心中七上八下。
莫非真讓陸掌事給說中了,公主的心思深不可測。
原本捧荷還只覺得,陸掌事杞人憂天了,現在居然生出些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