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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央公主沒有沾水,而是擦去了他掌心的水漬,直接在上面一筆一划地寫出來,酥酥麻麻的觸感從掌心蔓延開,公主的指尖是又輕又軟的,和他自己的一點都不一樣。
很快,江央公主就寫了一遍方才的字,再次問他:「看出什麼不同了嗎?」
陸危早已神搖意奪,腦海里都是混沌一片,哪裡能記得是何處有差別,只得羞赧地搖了搖頭:「卑臣沒發現。」
江央公主對他出奇的有耐心,在他的目光下,又寫了一遍,不同的是,這次指點了出來:
「看,這裡少了一點。」
「是,卑臣學會了。」陸危說。
江央公主有了點成就感,笑道:「你要牢牢記住,本宮日後可能還要考的,還有其他字,不要也記錯了。」
日後能這樣看到公主的人,又會是誰呢,陸危對那個還不知道是誰的人,充滿了嫉妒和艷羨。
「你在想什麼?」江央公主發現他在出神,點了點他的額頭問道。
陸危恍恍惚惚地說:「卑臣在想,公主對卑臣的恩德,不知能以何報答?」
來日的駙馬都尉,必然出身金貴。
哪裡是他可以比擬的。
「這並不是沒有緣由的,你不用太掛懷。」江央公主很清楚,也不過是為了利用他而已,她又算不上是什麼太好的心底。
也只有這些親近的人,這麼以為的罷了。
她也只是為了宜章。
陸危頓了頓,轉過身來,垂頭悄聲說:「卑臣會保守好這個秘密的。」
「這算得上什麼秘密,難道還是禍事不成,宜章從來沒教過你,只是沒有想過罷了,並不是錯的。」江央公主訝異地看向他,
「公主,您不知道嗎?」陸危倏然略微抬起眼皮,側過頭看向江央公主。
江央公主反問道:「嗯,怎麼了?」
公主是真的不知道啊,陸危低頭默默地想了想,倒是很平靜地說:「宮中禁忌罷了,宦官識字,會生亂的。」
江央公主不以為意地道:「可是講道理、擁邦定國的士子,都是識字的啊 。」
陸危誠懇地說:「士子有前途,宦官沒有。」
他們註定是一無所有,也許有的人還有可以掛念的家人,但陸危沒有。
「父皇身邊的內侍是識文斷字的,至少,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江央公主將書頁從白皙的指尖掠過,如同翻飛的雪白蝶翅落下去。
她懶散地將被子上的書卷,丟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她扭過頭來問他:「本宮說的是不是?」
「是,」陸危不置可否,隨後又道:「可卑臣,從沒想過那個位置。」
那不是他想要的,那裡沒有他想要的主人。
江央明眸微動:「宜章同你說什麼了?」
陸危失口否認:「沒有。」
「看來說的很難聽了。」聽他這麼幹脆的否認,江央就知道有問題。
陸危斂下眼眸,回憶起五皇子所說的話,也許真的很令人難堪,可他不能讓自己太在意。
「啊,必然是難堪的。」江央公主輕輕溢嘆一聲。
陸危這次唇瓣微張,緘默了半晌,從齒間吐出一個字:「是。」
江央公主端著木樨花茶,怔忪地看向陸危,反倒抿了抿唇,說不出什麼了,她只能吶吶地道:「宜章太敏感了,他還是不懂的。」
陸危含蓄地笑了笑,五皇子並非不懂,而是他不需要,也不願意外人過分親近公主,那是驟然失去血親為五皇子帶來的陰影。
她說:「日後,待他有了心上人就不同了,本宮也並不會那麼重要了。」
「心上人與公主還是不同的。」其他人怎麼可能同公主相提並論呢,陸危如是想。
江央公主口吻平淡如水,意味又格外絕對地說:「不會有誰永遠是誰最重要的人,世事總是會變遷的。」
陸危聞言,抿起的唇齒微微翕動。
終究無言以對。
他太想要對公主說,也許可以不那麼決然的否定,若是殿下肯稍微低下頭顱,便會看到真實的悖論。
但他不能說,一字一句都不能說。
那是值得掉腦袋的犯上之語,所謂相思,便是近在眼前,卻遙在天涯。
「公主請安歇吧,明日一切都會過去的。」陸危輕聲細語地說。
江央公主越發的心生迷惑。
既然,上天讓陸危成為這樣妥帖溫和的人,又何必將他推入這宮廷之中,成為一個太監呢。
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她的身邊呢。
江央公主漸生睏倦之意,白玉般的手指微微蜷起,眼帘一點一點地掩了下去,喃喃地說:「但如今這樣,也很好了……」
至於後面的話,陸危俯身在簾外,輕手輕腳地移去銀燈燭火,沒有聽得太清楚。
他也在想,這樣就很好了。
陸危一步一步地倒退著走了出去,即使他十分了解,這所謂開始就是結束。
他還是情願如此的。
月光長長如素練,慷慨地傾灑在了月照宮上下,染上了靜謐之色。
夜深之後,唯有月光知我。
第20章 舞姿 金爵簪
到了宮宴之日。
初夏的陽光,如同淡金色的緞子,一匹一匹地推開鋪陳下來,月照宮的大片海棠樹,已經成了鬱鬱蔥蔥的翠色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