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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這裡可謂是門庭若市,今朝卻是門可羅雀。
不出意外的,江央公主駐足於此。
她目光游移,唇瓣微啟,無意識地問他:「知道那是哪裡嗎?」
「那是、那是……」陸危當然知道,他無數次經過這座宮殿的外面。
可是,那時的他都沒有資格進去,只能在路過時稍微放慢腳步,期待著從裡面出來一位金尊玉貴的小公主。
能夠讓他看上一眼。
也能夠心滿意足了。
但是此刻,他一個字也不敢說出口,他怕公主會失態,在這麼脆弱的時刻。
「那是棲凰宮,本宮比你清楚多了。」江央公主沒等他回答上來,就煥然無虞道。
鳳凰棲於梧桐樹,但是鳳凰已經飛走了。
她怔忪地看了宮殿半晌,才將目光挪開,抬起腳離開了此處。
陸危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輕聲問道:「公主不想進去看看嗎?」
「平白勾人愁腸罷了,沒什麼可看的。」縱然留有舊日痕跡,未曾更改,也不是三年前了。
江央公主慢慢的回憶著,那些被她捋出來的記憶,一條一條的展現在了腦海里。
沒那麼簡單,她一直告訴自己,沒那麼簡單。
父皇和母后他們,作為夫妻和不是夫妻之間的嫌隙,應該在很久之前就存在了。
只是等到了那一日才爆發而已。
回到了月照宮後,江央公主只用了一點晚膳,捧荷等人對公主莫名而來的低落心緒一無所知。
倒是他們的陸掌事,一直寸步不離地陪在公主身邊,甚至接手了挽梔負責布菜的活計。
江央公主哪裡會注意到呢。
在他們這些貴人的眼裡,這些事情合該宮人來做的。
即使陸危已經不需要做這些,而是應該在扶蘇殿,陪伴五皇子讀書練武的人。
到了入寢之時,捧荷等人開始服侍公主洗漱卸妝,沐浴更衣,鋪被陳衾。
與平日唯一不同的,守夜的人被江央公主親自開口,換成了陸危。
「公主?」
「那奴婢等人就告退了。」捧荷拉著挽梔一起出去了。
一看就知道,公主今日的心情鬱鬱寡歡,多說話只恐會觸了霉頭。
勸慰公主寬心這種事,還是留給陸公公好了。
挽梔在退出去後,突然郁促地吐出長長一息。
她沒頭沒腦地對捧荷說了一句:「我有點明白你當初的感覺了。」
「感覺?」捧荷不明所以,反問道:「什麼感覺?」
挽梔動了動嘴角,從外面看到殿中燭火照耀,青燈疊影,那道高挑清瘦的影子,錯落在了朱漆直欞窗上,正微微躬著腰身。
她不由得暗自腹誹道,當然是嫉妒的感覺。
舉目可見,江央公主待陸公公的不同,的確是在眾人之中太不尋常的。
而且,她有種莫名的預感,這種「不同」,會越來越特別的。
也不知道五皇子什麼時候,能把陸公公帶回去。
挽梔懷著一點複雜的心緒,將莫亂七八糟的心情收拾了起來。
陸危從她們離開後,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說,只是做著她們所做的事情,將公主換掉的衣物收拾掉,以及夜裡可能要喝的茶水準備好。
江央公主坐在床榻上,烏髮如瀑,她懷裡抱著一半迎枕,手中卷著一本書看得入神。
陸危放下外面的垂帳後,沒有公主屏退的吩咐就守在一旁,在公主有一句沒一句的問話後,依次絮絮地回答著。
「你沒有忘記好好讀書吧?」江央公主突然問道,這種詢問不是日日皆有的,而是一貫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江央公主略微自嘲地想,自己可算不上是好先生。
對陸危讀書這件事,不過是想起才要問一問的。
倒像是一時為了好玩而已的。
「卑臣愚鈍,迄今只識得了七十二個字。」陸危深刻的了解,自己與公主他們差得有多遠。
「這樣嗎,已經很快了,說來聽聽,都是什麼字啊。」江央公主換了個姿勢,腰背半倚著身後的迎枕,坐在床榻上聽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明明就是很無聊的事情,但是,她出奇的饒有興致。
江央公主頷首道:「嗯,確實是七十二個字。」
陸危如同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子,聽見江央公主這麼說,似乎得到了莫大的認可和褒獎一般,忍不住高興的清朗一笑。
「我問你,我這個字怎麼寫?」
陸危想了想,手指沾了一點水,在自己的手中虛寫了一遍給公主看。
「錯了。」江央公主看他一眼笑說。
陸危虛心請教道:「何處有錯,請公主指教。」
「伸出手來。」江央公主朝他勾了勾手指。
「是。」陸危不由自主地上前兩步,半蹲在了腳踏上,就在公主的面前伸出了手掌。
江央公主在他的手心上,一筆一划地寫下了那個字,陸危的眼裡心裡,俱是她近在咫尺的眉眼,今日的眉是遠山眉,長長的彎上去一道弧,靈動鮮活的。
比畫裡的仕女圖多了靈氣。
他已經太熟悉這張面容了。
猶如美玉細細雕琢打磨而成的額眉面龐,光潔如玉,又仿佛是一泓碧水聚成的眼眸,那不是尋常的好看,而是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