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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怕殿下羞惱,他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能夠得到殿下的垂青,從來都是沒想過的。
可他百般珍視的人,容不得任何人的詆毀。
面臨一條門前狗的狂吠,喬昭儀怡然不懼,目光徑直越過陸危,以咄咄逼人之勢,質問殿上的少女:「皇帝對公主厚愛有加,公主怎可如此自甘墮落,讓皇帝失望呢?」
這一句提到了皇帝,江央公主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心緒,立刻就驚慌不已,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唇色泛白。
「喬昭儀……」江央公主閉上眼,仿佛已經無可奈何,語氣卑弱無力,微微蹙起眉尖,眼中滿含哀求的看著喬昭儀。
「別說了,喬昭儀,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若是父皇知悉,勢必會將陸危處死。
可她,恰恰不能失去陸危。
她端坐在墊了軟墊的椅子上,雲髻堆鴉,黛眉撫遠,一縷縷的髮絲散亂落在衣領中,雙手虛虛的搭在扶手上。
籠在天水碧色暗水紋鉤吻長衣下的皮膚,通體冰涼,殿中尚未散去的薰香,似乎還散發著不可言說的曖昧氣息。
聞說喬昭儀出身大家,素來更是規矩大於天。
今日此事被她所知,凶多吉少,江央公主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垂死掙扎。
「公主怎麼能這麼說,難道不想一想,皇帝會有多失望,公主即使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皇帝著想,這賤奴斷斷留不得。」
喬昭儀仿佛聽不見也看不見,又或者在她眼中,江央公主已經被妖魔鬼怪迷惑,掉進了所謂的情網中,不可自拔。
而她,正是來拯救江央公主的繩索。
這個太監,對江央公主有所圖謀,偏偏江央公主知道,卻不以為意,自甘墮落的公主,著實是太令人可恥了。
江央公主本就不善於與人爭辯,此時面對站在上風的喬昭儀,更是如此,便心虛氣短道:「可本宮所求,不過是一人相伴罷了。」
「既然公主不肯,妾身只好自作主張,為江央公主慧劍斬情絲了。」
喬昭儀上前一步,一席話說的大義凜然,幾乎讓人忍不住為她拊掌叫好。
「本宮與誰在一起,與你們有何干係,處處多管閒事。」江央公主終究是滿心不耐起來。
她這樣素來溫吞的性子,都被逼的厭煩起來。
喬昭儀相貌清婉,在宮裡,也是有口皆碑的心地良善,對人勝在真心,這也是江央選擇她的原因之一。
到了今日,喬昭儀對她父皇的一腔真心,倒是成了個收拾不乾淨的麻煩了。
況且,父皇怎會在意,她是否自甘墮落。
喬昭儀:「堂堂公主與一介太監有染,自甘下賤,放蕩形骸,陛下若知道公主如此,怕是要千刀萬剮,也不肯罷休。」
聽得千刀萬剮這四個字,陸危的手驀然一顫,心中刺痛。
江央公主的腰身也向後一委,仰頭目光落在微微搖晃的宮燈上,喃喃地喚了一聲陸危。
陸危若是因此而死,江央公主被她攪得心神不寧,不住地說:「夠了,夠了,夠了……」
「當然不夠,」喬昭儀臉色一沉,霍然起身,繼續不依不饒道:「公主到底想做什麼,還想讓皇帝好好過了嗎,身為女兒,卻只想著讓陛下操勞嗎。
妾身知道公主在宮外受了委屈,皇覺寺清苦,可陛下怎麼會不為公主著想呢,煩請公主為了陛下,忍了這一遭吧!」
這是什麼樣真情實意的枕邊人,即使是那樣三心二意的男人,也要處處為他周全了一切。
是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了。
江央對喬昭儀冷聲道:「至於父皇那裡,本宮自會分辨,不勞昭儀掛心了。」終究是大意了。
喬昭儀已經徹底不想理會,江央公主在說什麼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意識里,篤定了是在幫江央轉回正路。
江央木然地注視著喬昭儀了半晌,不再說話反駁,看樣子,似乎放棄了內心的掙扎。
然而,還未等喬昭儀大喜過望。
就聽見她如喪考妣地說:「大不了,本宮再被趕出皇宮罷了,又何妨。」
陸危低垂著頭,束手而立,像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江央公主再次抬起頭,眼尾泛起一抹緋紅,清澈的嗓音如同堅冰:「陸危,你聽見昭儀娘娘說什麼了嗎?」
「是,卑臣都聽見了。」陸危依舊低低的垂著頭,面目遮掩在陰影里,輕聲細語地回答。
「聽清了嗎?」
「聽清了。」
江央公主的聲音平和冷淡:「她說了什麼?」
「昭儀娘娘說,奴是殿下的情人。」陸危這話說的一點不羞愧,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
「可信嗎?」江央公主口中一句句地問著陸危,卻目不轉睛地,含笑盯著面前的昭儀。
「當然不可信,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可笑至極。」
陸危將最後四個字,咬的清清楚楚,但是,眼睛裡浮現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戲謔與惡意。
「所以,陸危……」
陸危便稍稍低下頭去,側耳道:「殿下有何吩咐,卑臣都聽著呢。」
江央公主再起掀起眼帘,眼底多了絲怨氣,咬牙道:「陸危,就讓喬昭儀,別再喋喋不休了。」
陸危眯了眯眼睛,應聲道:「是,卑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