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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央公主眼皮都不抬,言簡意賅地將他敷衍了過去:「但凡是變化,總會有用的。」
需要變化的不止是陸危,還有她自己。
這得感謝父皇的那一杯酒,以及他的戲弄。
自以為心如死灰的江央方才明了,她到底是不甘心這樣等待死亡的,也許母后的死因,不止是她當日的目之所見,不止是父皇的聽信謠言。
她始終以為,生命來自於父皇母后,當他們將她棄之不顧,那她的活著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這就是他們眼中最尊貴的嫡公主,就是扶婉羨慕到了極點的她,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於縹緲的和睦歡樂之中。
以為自己的未來是無休止的,以為是為了父皇母后的恩愛長久。
她深刻的相信著作為公主的自己,雖然不能像宜章那樣被人給予厚望,甚至只能在多年後,和眾多公主的命運一樣,成為某個家族和男人的附庸。
但她作為帝後的第一個女兒,生來就是有意義的,不會泯於眾人。
宜章面無波瀾,離開時依舊輕鬆地說:「阿姐,你不必出來了,陸危送我就可以了。」
江央公主正靠在椅背上,仰頭半闔上了眼,「嗯」了聲後,說:「那就讓陸危送你去吧。」
陸危應了聲「是」,乖順地隨五皇子走了出去。
腳步聲遠去,殿內重新恢復了安寧。
江央公主徐徐睜開眼,羽睫投下淡淡的一片陰翳,看著宜章和陸危的背影,兩人一前一後地漸行漸遠。
偶爾宜章和顏悅色地說一句,陸危垂首附耳地應答,狀似十分的和氣。
她便無聲地微笑,自我嘲諷了一句:「都是虛假的。」
母后的溫柔和愛護是縹緲虛假的,父皇的夫妻恩愛也是自欺欺人的。
當他們離散失去彼此,她這個所謂見證帝後之愛的女兒,也就遭到了否定。
在皇覺寺里,她很安靜的等待,始終沒有等到。
回到宮裡,她還是以為,需要自己的死來安撫父皇,那杯酒她才會那麼「坦然」的接受,而後又成了笑談。
陸危的出現,讓她暫時轉移了視線。
她沒有問過陸危,但是能夠想到,他到了今天的位置,是何其不易。
陸危在他們的眼中,僅僅是碌碌而生的螻蟻罷了,人不可能為了螻蟻的堅持不懈改變自我,因為你很明了,它們能有什麼信念呢。
直到宜章告訴她,陸危竟然在學識字。
彼時江央公主的內心是發笑,並不是嘲笑微笑,就是純粹的好笑。
甚至有一點感同身受的苦笑,早知前路已定,何必徒勞掙扎。
做這沒有結果的事情。
饒是心裡默默地狡辯,她還是受到了震動,她不得不第一次正視了陸危,當成與他們一樣的人來正視。
陸危還是做到了,不認命並非徒勞無果的。
果然她此前所有的怨天尤人,都是膽怯懦弱的藉口,她的不掙扎是恐懼成為徒勞。
然而走到絕境裡,她依舊很想活下去,陸危是個很堅韌的人,她會需要他的。
相比起江央公主,她的弟弟宜章對陸危,就沒有那麼柔和了。
陸危束手緩步,宜章負手而行,兩人一直沉默地走到了,江央公主聽不到聲音的地方。
「陸危,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簡直是膽大妄為,目中無主!」
五皇子驟然偏過頭冷聲質問,凜然的語氣帶著十足的壓迫:「阿姐在做一件貽笑大方的事情,你不知道嗎,你究竟是何居心?」
毫不掩飾自己對陸危的叱責問罪之意。
第13章 相仿 駁斥
即使他是很喜歡陸危的,那又如何,誰會在意犯錯寵物的喜怒哀樂。
誰也不了解,因為五皇子那一刻的尖銳言辭。
宮門處這個雙手半隱在袖子裡,交疊的指骨驟然夾緊泛白的綠衣內侍。
是如何在唇瓣間的牙齒頃刻咬住了牙根後,又克制住了所有的憤懣悲哀,一字一句地將話從牙縫中擠出:
「卑臣知道,絕不會向月照宮外泄露半分,辱沒了公主的名譽。」
而他下頜弧線繃緊的側臉,讓那原本殷殷含笑的神情,看上去極其不自然。
恰恰暴露了他的震顫不安。
當然,這正是五皇子宜章所想要看到的。
「嗯,你知道就好。」
見他還算聽話,五皇子略微吸了一口氣,側過頭來繼續與他說:「父皇本就忌諱我與阿姐,若是再知道她如此荒唐行徑……總之,萬萬不可再惹他生厭。
陸危,你是個秉性周全的人,這些事情自己掂量著,莫要殃及了月照宮上下。」
在宜章看來,父皇對阿姐的態度,並沒有那麼的讓人樂觀。
若是一旦被人抓到阿姐有失身份的舉動和錯處,再被宮裡多事的人借題發揮,他們一定會在父皇面前進讒言詆毀阿姐的。
父皇會輕而易舉的放過阿姐嗎?
他很害怕,再度失去阿姐,他已經不是被阿姐維護的小孩了。
還有一點不可說的,想到這裡,宜章煩躁地斂眉抿了抿唇。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不希望有人來奪走阿姐的目光。
阿姐討厭的,喜歡的,不管是任何人。
因為,那真的是一件,令人很討厭、很討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