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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等,你讓他來見我。」江央公主看不見對方的神情,但從那有些不以為然的語氣里,她聽出對方是認真的。
「公主放心,您很快就會見到他的。」謝湖臨走前,朝門外的侍女交代了一句:「照顧好公主。」
他離開之後,江央公主才算是鬆了一口大氣,陸危在這裡似乎很得重用,江央不大確定地想,但這就目前來說,是一樁好事。
起碼,謝湖不會威脅到他的性命。
江央一面覺得自己這樣想,委實不好,但又忍不住為了陸危的活著,而失去很多原則。
她起身很快就有侍女迎了上來,江央在殿裡走了走,這琉璃泉殿,竟然和從前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除了因為她失明的緣故,殿裡安置了一些扶手以外。
江央一時不能了解,這個謝湖究竟是什麼考量底細。
但他的確沒有食言,江央的確很快就「見」到了陸危。
但他們一個不能說話,一個無法看見,在察覺到陸危靠近的一瞬間,江央就後悔了。
陸危牽著她的手指,將她的手指壓在了自己頸喉處,江央公主的眼睫很快洇出眼淚,他似乎極力想要發出聲音。
可是,江央公主能夠感受到的,唯有他急促的氣息和顫抖的雙手,以及砸落在她手背上的熱淚。
「不急不急,陸危,我都知道,你說不了話了對不對,我知道。」江央公主握緊了陸危的手腕,她能夠感受到陸危的不敢親近。
陸危在她的手上寫字,是一個嫌棄的嫌字,他寫了許多遍,江央公主才懂得。
「你問我,會不會嫌棄你?」
陸危在她的掌心點了點,就是這個意思。
江央卻釋然一笑,將他朝自己拉近了一些,說:「怎麼可能呢,陸危,你能活著就是最好的了,會不會說話,能不能再像從前一樣,都無所謂了。」
陸危故作誇張的舒了一大口氣,江央公主被他逗笑了。
謝淮真第一次看見江央公主,是她某日雨後坐在殿外的亭子邊,清風徐來,水面拂起陣陣漣漪。
江央公主身著湖碧色的春裳,廣袖大裳,衣領處繡著荼蘼花,下頜白皙,斜眉入鬢,手裡攥著一柄鷺鷥花的團扇。
謝淮真說:「赫樞倒是生了個好女兒,可惜,一點都不像她的母親。」
謝湖聽出了微妙的怨懟之意,他垂眉順目,並沒有搭腔。
謝淮真看著目光茫然的江央公主,陡然失去了興趣一般,驀地皺了皺眉,不虞道:「和她的父親一樣,生了一雙放肆無禮的眼睛,瞎了也好。」
這個孩子,竟然更多的只是像赫樞,而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赫樞的這雙眼睛。
少年時,秦月禪見到赫樞後,曾說:「他的眼睛真好看,雖怒時而若笑,即嗔視而有情,若是我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就好了。」
一旁的人就說:「不妨礙啊,日後你嫁給了殿下,生了孩子像他不就好了。」
謝淮真聽著笑不出來,他才是真心實意,想要娶秦月禪的人。
而赫樞呢,只憑藉一張臭皮囊,就得到了他想也不敢想的一切,當時皇帝的青眼有加,以及秦月禪的青睞愛慕。
而他們的長女江央公主,如秦月禪所願,完完全全的繼承了赫樞的眉眼,眼中藏著濃的化不開的愁緒。
謝湖不動聲色的陪著笑了笑。
「只是,也別太耽於兒女私情。」謝淮真道。
謝湖立即更加恭謹地躬下身去:「是,孩兒銘記在心。」
他下意識轉著自己手上的約指,以便時刻提醒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輕舉妄動,須得慎之又慎。
謝淮真看見他這般舉動,不禁笑道:「你這個謹慎的性子,是改不過來了嗎?」
「啊,」謝湖這才發現,赧然道:「孩兒知錯。」
「罷了,為父知道,這也不是一天兩天改得了的。」謝淮真對他信任非常,人人都知道,公子謝湖是主上的心腹兼愛子。
「津南大長公主遣了秦家的子弟來,說想要見一見江央公主,你怎麼說?」謝淮真問道。
「不可,」謝湖斷然拒絕了,沒等謝淮真問下去,就溫聲解釋道:「孩兒想,還是讓她少接觸一些人,免得出了紕漏。」
謝淮真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你說的也是,畢竟如今的秦家,也不同於往了。」
「我兒如今已經如願以償,日後的大業,也是指日可待。」謝淮真看上去,只有而立之年的模樣。
比起披著飄逸的玄色絲袍,如同求仙問道的人一樣,鎮日裡青煙不斷的赫樞來說,看起來更加英武偉岸。
赫樞本是被寄予厚望的君主,一朝墮落至此,叫人惋惜痛心。
「多蒙義父恩德,孩兒感激不盡。」謝淮真回首眯起眼睛,遙遙將江央望了一時,也默不作聲的走掉了。
江央公主手指扶著欄杆,微微抿著唇,捋了捋被微風吹起的髮絲,不知道有人來過,她在等著陸危去端一杯茶來。
「知道我為什麼要收他為義子嗎?」謝淮真邊走邊問。
「卑職不知,當初您怎麼就能一眼斷定,他有為我們所用的本事呢?」謝湖那種出身,不是侍從刻薄,而是天底下就沒有人能看得起。
謝淮真:「鷹視狼顧的那一眼,是你們,都沒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