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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是這麼想的,」江央公主的神情略微訝異,她沉眉思忖片刻後,忽然揚起眉頭,手裡的絹絲湘妃竹團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你知道,君子五德是什麼嗎?」
「卑臣不清楚,這是哪本書上的?」陸危眼中現出兩分茫然,一面拿過了她手中的扇柄,輕輕地為她扇了起來。
他什麼也不說,只有意將一旁冰鑒里,蔓延出的涼氣拂過去,絲絲縷縷,幽幽涼涼。
「那還是聽過旁的什麼話,以德報怨之類的?」公主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奇怪,陸危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對公主是只有順從的。
「卑臣沒有聽過那麼多的,這都是書本里儒家聖人的道理,哪裡是卑臣這樣的奴婢可以沾染的。」
聖人之言能夠傳頌到的人家,大多還是書香門第,更多的人一生都與筆墨無關。
「奇怪。」
江央公主泯然凝視了陸危片刻,陸危也同樣坦然無辜的回視她,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眸中柔和有光,熠熠生輝。
只是,在互相對視了片刻之後,陸危可能也認為很是莫名其妙。
於是,他又抿起唇瓣,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輕聲問道:「公主,您怎麼了?」
「我在想你。」江央公主伴隨微笑望著他,心底油然漫上了一種幽涼的氣息,和冰鑒里的涼氣截然不同。
她恍然有一個想法,仿佛這個世上,真的會有那麼一個人,是全身心的為你而生的。
他甚至沒有自我,將除你之外的一切,都置之度外。
這對於他們這種上位者來說,其實是令人欣慰的,宜章以為的沒有錯,她是在做一件格外荒唐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陸危眼底掠過一絲溫然的笑,隨之低下了眼睫,江央公主見他如此,沒有說破。
「方才公主提起書本,卑臣讀這些有用嗎?」
江央:「為什麼這麼問?」
「也許,卑臣讀這些並沒有用處,既不能和公主吟詩作賦,也不會去科舉應試,」
「沒關係,」江央笑盈盈的,像是一個循循善誘的先生:「你喜歡嗎?」
陸危:「喜歡。」
「那就好了,你所喜歡的,對你又無害的,就是比什麼都有用的,陸危,人活著總該有幾分,是為了自己的。」
陸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只懂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初衷都該是為了公主就好。
沒有人告訴過他,人該是為了自己而活。
自己?
可是,自己又是什麼呢?
他的人生似乎也並沒有什麼意義,終有一日會死掉的,然後如同水邊的沙子,被一次一次的水波抹平。
他能夠高興的事情,就是公主高興了。
陸危本以為,江央公主已經接受了,可後來回到了月照宮,公主整整閉門三日,誦經禮佛。
他才知道,殺人,對公主來說,還是有影響的。
到底是,殺了活生生的一個人。
皇覺寺的日子對公主來說,應該不什麼美好的。
這一次,他可猜錯了。
對於親眼目睹母后被父皇殺死,迅速離開王宮,對於年少受驚的江央公主來說,是個再好不過的選擇。
金烏西墜,光華燦爛,江央遙望那一抹橘色的剪影,將飛翹的宮檐的輪廓洇出。
「該回去了。」
第50章 密探 依賴
赫樞到了琉璃泉殿, 江央公主並不在殿中,黃內侍朝捧荷招了招手, 捧荷便機靈地走上前去。
「江央常來此嗎?」赫樞獨自坐在了鞦韆架上,慢悠悠的晃蕩著,像是一個孩子。
捧荷如實回答:「並沒有。」
「她不喜歡?」
「奴婢不知……」正在此時,外出散步的江央公主和陸危回來了,兩人的臉上尚且帶著笑容,就在看見赫樞之時霎時凝固。
赫樞:「江央如此高興,是有喜愛的人嗎?」
江央公主倏然抬頭,就望進了父皇的一雙眼睛裡。
那雙眼睛裡深不可測, 似乎是一道看不到底的漩渦, 一旦被卷進去就再也出不來。
江央公主看著父皇的澹泊目光中,仿佛蘊著無盡端晦澀:「並沒有。」
「是嗎。」赫樞意味不明地含糊了一句。
「原來, 江央真的沒有喜愛的人啊。」赫樞笑道很飄渺,看上去, 又狀似出奇的欣喜。
「是的, 父皇。」她心緒不寧, 下意識錯開了目光,虛晃的盯著遠處的山脈流雲。
赫樞:「江央,你和你的母后,一樣的好性情啊。」
這是江央公主多年來, 第一次聽父皇再次提起母后,她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父皇說我的母后?」
父皇走近俯身看著她,江央公主被逼視的不敢抬首, 父皇身上透著酒氣,這樣飲酒,仿佛在自毀。
「你的母后, 是個很美麗的女人,她……真的很好。」
江央公主聽到這些,只覺得痛徹心扉。
其實,江央公主更像她的父皇,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曾經偉岸挺拔,傾倒了眾多女子的芳心,此時此刻,卻只是意圖殺了女兒的無情父親罷了。
「父皇……」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看見母后死在了殿中,而眼前的父皇還在闡述那個女人的美麗:
「你的母后,太美了,這樣的美人,世間本不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