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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若阿姐回答是的,他想自己也無法接受。
她的字句皆是無盡溫柔:「宜章,我已經是個瞎子了,幫不了你什麼,我是又是一朝公主,這本就我該擔當的,你也要學會捨得。」
「不,阿姐,我所擁有的不過這些,你還要我失去什麼。」宜章終於壓抑不住所有的愧疚,將額頭壓在她的手腕上,嚎啕大哭著說。
他這麼做的話,餘生都要活在愧疚里了。
東曦既駕,天際將明。
大婚之日,江央公主以扇遮面,在殿外拜別了病榻纏綿的父皇,赫樞一直沒有什麼精神,神思混沌。
江央公主被人扶起來之時,就聽見耳邊一聲輕微的嘖嘆:「公主還真是福大命大呢,誰都以為您善良天真,楚楚可憐,殊不知可這層柔弱的皮相下,藏得是怎樣的心黑手辣。」
「爾乃何人?」江央聽著這個聲音熟悉,心道她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女官。
喬羽帶著掩飾不住的惡意說:「只是可惜了兩位殿下的那身宮衣,本以為您會與那個太監一樣,命喪火海的。」
當年,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故意做出江央與宜章二人,都死在琉璃泉殿的假象。
那場大火,燒的屍骨無存。
江央公主垂著眼帘,低語問她:「你是什麼人?」她將腦海中的印象瞬息翻湧無數,將這聲音與一點點的,與記憶中的人臉一一對應。
「公主儘管去猜測好了,您曾經種下的因,今日也算有了果。」喬羽無動於衷地一笑。
而後才想到,眼前的江央公主看不見,瞎了也好,對於別人的惡意都一無所知。
江央公主只覺得,她好笑非常,搖了搖頭淡淡道:「本宮無愧於心,而你,今日站在這裡,不會為你口中的因果做更多了。」
喬羽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惱羞成怒,在她扶著江央即將步下台階,想自己要不要動手時,外面負責照顧公主的宮人已經迎了上來。
從她的手裡接過了公主,喬羽只能頗為遺憾地看著,宮人將她扶上了肩輿。
宜章一路將她送到了舊日的都城外,他握緊了手,親自扶著阿姐上了謝氏準備來接的車架,淚水落在了江央的手背上。
「宜章,別哭,阿姐去了。」江央公主一如既往的雋秀溫柔,仿佛只是去一個很平常的地方。
「阿姐,我捨不得你。」宜章嗚地一聲,像是個小孩子。
江央公主只能用手指摸索著他的面龐:「我能想像出你的樣子,一直都不會忘記的,宜章,阿姐很放心現在的你。」
「對不起,皇姐,我……」宜章想要道歉,可是羞愧不能言。
江央公主聽著風聲夾雜著少年帶著哭腔的聲線,倒是很從容地彎了彎眉眼:「這與你無關,但日後,不要像父皇一般就好,他讓旁人的一生,過的太煎熬。。」
宜章如今也繼承了他骨血里的戾氣,可她不想宜章變成那個令人憎惡的樣子。
謝湖衣冠楚楚,靜靜地看著那華美的馬車前,依依惜別的兩道模糊人影。
「公子,是不是要派人去催一催?」一旁的隨從問道。
謝湖抬起手指,淡漠道:「不急,那麼久也等了。」
宜章依舊騎著馬,跟了很長的一段路。
最後,被攔截在了城外荒草十里亭處,他身後的御前統領,為了保護他的安全,也不可能讓他再往前走。
他看著阿姐的車架,終於消失在了閉合的城門後,這裡曾是他們長大的都城。
宜章當時還天真的想,陸危死了也好,死了阿姐才會迷途知返,才會去好好的喜歡一個人。
阿姐只是被父皇嚇壞了,她應該嫁給王公貴族的公子。
可若是知道面臨的,是今日不再想見的別離,他寧可那個人是陸危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肺腑遽顫,才別過頭去,咬牙道出一個字:「走!」
他知道這一回頭,他會一日比一日後悔,他將不能在光明磊落的面對阿姐。
宜章回到皇宮時候,按規矩去拜見父皇,卻聽宮人說赫樞去了江央公主的宮殿。
他大為疑惑,而後才想起來,為了避免阿姐眼盲受傷,他讓人將阿姐的殿宇按照原本在琉璃泉殿一切布置的。
父皇大概覺得同樣熟悉安心吧,忽然開口問道:「為什麼沒有看見江央?」
宜章先是愣了愣,秉退了殿中的宮人,隨後緩緩地在台階上坐了下來:「阿姐嫁人了。」
「嫁人了?」父皇擰起了眉頭,眼中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似乎忘卻了江央公主的一部分記憶。
宜章看著眼前的男人,父子二人半晌不語。
他從小就懼怕他,但也崇拜他,他是無上的帝王,他又是他們的父親,可……他還是殺死了他們母后的兇手。
宜章幼年的記憶中,模糊的記得,一個女人,被父皇殺死了。
長大後,他依稀猜到是怎麼回事,也許一切並沒有傳聞中那麼情意綿綿,母后當初是被父皇不擇手段奪進宮中的,彼時心中尚有意中人。
又或者就是作為美人計入宮來,將父皇摧毀成如今的模樣。
按照老宮人的說法,母后隱約對父皇與那位公子都有好感,但不曾心儀,只是父皇的行徑,將她的心推向了另一個人。
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曾經的一點點光,自然成了灼目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