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林子安說這話時, 嘴角笑意牽起,他話語間帶著誘哄的味道,只等錦儀一個肯定的回答。
錦儀卻對他說得不為所動, 她質疑道, 「你能帶我站多高呢?京都的觀星樓高有百尺, 人站在上面就好像伸手能碰到星星, 你能站得比這還高嗎?」
雖說觀星樓獨獨為欽天監所占著,除了夜觀星象的天師和他那幾個小徒弟, 旁的人都不准進去,可是錦儀還是理不直氣也狀地說著她好似去過一般。
她果然在林子安臉上看到了被噎住的表情。
少年郎並不氣餒, 他想了想繼續道, 「揚州又沒有觀星樓,公主若是想去觀星樓, 等回了京都我便帶你去, 但是你今夜想看看嗎?外面——」
他頓了頓,十分想描繪一副月夜裡漫天星辰的美麗景象,困於讀書太少, 他竟然卡在這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手握成拳錘了一下桌案。
咚地一聲, 桌案上的東西震了震,錦儀也嚇了一跳,她埋怨地瞪了林子安一眼, 竟然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絲懊悔。
他是在懊悔沒有想到討好我的法子嗎?
錦儀不禁有些得意,她身份高相貌好,看過這般多的話本,經受過無數人欽慕的眼光,世間哪還有什麼東西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呢, 林子安想討好她卻不得其法是正常的,如果他在求她一次,她可以看在月色的面子上,給他一個機會。
她瞥了林子安一眼,等著他的後話。
然,林子安似乎想不到說什麼,竟然輕而易舉的放棄了,他垂著頭讓人看不清神色,「罷了,公主不想去便算了。」
錦儀目瞪口呆,她還沒有拒絕他呢!
然而,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她就被林子安攬著腰從被他敲開的小窗沖了出去,他帶著她在院子裡幾個旋身,踩著樹,一轉眼,便帶著她坐在了屋脊上。
這的的確確是錦儀第一次坐在屋脊上,抬頭是無垠的星空,低頭是她的院子,看得人怪害怕的,她連腳都不敢隨意挪動。但只要不往下看就不怕,所以雖然一直仰著頭很累,她還是努力抬頭看著。
林子安指著一顆星道,「你瞧,這個是天樞星。」
錦儀不肯讓他看低,也存著故意氣他的心,雖說沒有看明白他指的是那顆星,仍舊犟著道,「我知道。」
「那它前面那顆呢?」
錦儀,「……」
她給林子安補課時,可沒有突然抽查啊,她默不作聲瞪了林子安一眼。
「這顆是天璇,這七顆星連在一起形若斗柄,現在斗柄指南,天下皆夏……」
林子安見錦儀死死盯著星星,以為她很感興趣,開始源源不斷的說著從軍以來,口耳相傳的觀星學,他一邊說一邊往右扭頭去看錦儀。
她仰著臉抬頭看天,下頜彎出恰到好處的弧度,似是聽他講的很認真,嘴角微微翹起,月色下更像天仙下凡。
此夜此星此月此人,刻在他心底,莫不敢忘。
——
錦儀第二日起來時,眼底青色更重,不僅如此,她晨起時右手還在扶著脖子,嚷嚷著難受。
半夏心裡一驚,莫不是這院子裡有不乾淨的東西擾得公主這樣,她憂心忡忡道,「公主夜夜無法安眠,實在不行便和管家說一聲,招幾個道士做法事驅驅邪好了。」
錦儀連連拒絕她,「我沒有碰到不乾淨的東西,你不要瞎想!」
「那公主的脖子是怎麼了呢?」半夏親自幫錦儀揉捏,舒緩了她的不適感,「在京都可從來沒有這樣過。」
在京都也沒有人拉著她看了半宿的星星啊,錦儀欲哭無淚,「我只是看星星看久了才這樣,和鬼神無關。」
「公主好好的看星星作什麼?」半夏不解,近來公主愈來愈奇怪了。
錦儀支支吾吾地,沒能說出個所以然,她敷衍著半夏,「大概是鬼迷心竅了吧。」
半夏心裡警鈴大作,還是鬧鬼了啊!
——
錦儀再度見到林子安的時候已是月底知府的婚宴上。
身為揚州知府,此人似是有個很好的人緣,哪怕這已經是知府二公子的第三任妻子,還是在亡妻過世一月有餘的日子裡,都已是高朋滿座,座無虛席。
已進夏日,天漸漸熱了起來,便是錦儀同別的揚州姑娘們一般換上輕薄的紗衣,都抵不住馬車裡直冒汗,只得悄悄捲起馬車窗簾,好讓馬車駛過的清風拂面帶來一絲涼氣。
「表姐再忍忍罷。」小表妹耷拉著臉搖著扇子,不時拿著帕子擦著額頭的汗「待進了知府府邸便涼快了。」
天都是同一片天,便是揚州的地界都沒出,這話說得毫無根據,就像是望梅止渴一般,錦儀蹙了蹙眉,「你就知道哄我。」
大抵天熱,一項活潑的小表妹都不想多說話,她眨巴眨巴眼露出艷羨的神色,神神秘秘道,「等表姐到了便知道了。」
錦儀原是不信,可待她們一下馬車,便覺得周圍充斥著涼意,她轉頭去看,這麼大的府上,每隔數十步便在廊下放了一個冰盆,有專人看候著,一旦冰化了,便立即換上一盆新的。
縱是宮裡也不曾這般奢華啊!
錦儀有些瞠目結舌,母后經常同她說,如今稅銀艱難,還時不時有些天災,國庫愈加空虛,宮裡也該省著些。
她忍不住道,「看來知府真是偏疼這位二公子。」
「這算哪門子偏疼,便是沒有婚宴,往年他府邸的冰盆也早早擺了出來。」小表妹進了府,總算快活過來,「全揚州也就知府大人享受得起這般,聽說他家的冰庫都比我們姜府的宅院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