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林子安咬牙切齒道,「我來同公主講道理。」
錦儀哧笑,方才的心虛全然不見。眼前的人字也不識幾個,書大概也沒讀過幾本,能講出什麼道理啊,她施施然坐回了桌案,將有些躁動不安的小狸奴抱在懷中,慢慢挑起眉,「你說說看。」
大概是喝了酒,他的語速很慢,說完一句得想好一會才能接上下一句,錦儀托著臉等他,萬萬沒想到他一開口便是,「公主不該叫姜許四表哥。」
「不叫四表哥叫什麼?」錦儀略微蹙眉,「難不成……叫阿許哥哥?」
她眼睜睜看著林子安手中的木條化作粉末,從他的指縫中漏下,然後他冷著臉道,「這怎麼行!」
「那個姜許不是好東西。」
「你瞧他長得尖嘴猴腮的,一看就是心術不正,他身上還掛了好幾個香囊,一眼瞧過去就不是正派人!」
錦儀,「……」
她果然就不該期待狗嘴裡能吐出象牙來,這說得都是些什麼啊!
眼見林子安還在為抹黑姜許左思右想,錦儀當機立斷開口打斷了他,「四表哥那叫君子端方,溫潤如玉,才不是你說得那樣呢。況且江南人人都愛掛香囊,一為祈福辟邪,二來也能驅蟲,你懂什麼呀。」
「天色已晚,我要歇下了。」錦儀扭過頭不願再聽他辯駁,「你便回去吧。」
身後靜了靜,隨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錦儀再回頭看時,已經沒有林子安的身影了,她翻開方才合上的長樂小記,又填了幾筆,「林某不記奔波情誼,獨自前去消遣,真真小心眼。」
——
自從這晚見過林子安後,錦儀一連好幾日都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既沒有白日遞拜帖前來求見,也沒有晚上偷摸翻窗來找她,好像忙得不得了。
錦儀心裡一面隱隱有些不痛快,說好了奉命保護她來著,成日裡不見人影算哪門子保護,又樂得沒人在她耳邊念叨姜許不好,成日裡同姜家姐妹們玩在一處,一晃幾日便過去了。
這日她單獨去了曾經聽嬤嬤們說過的父皇母后定情的瘦西湖回來,恰巧被人攔住了馬車。
馬車停得很急,她本歪在車中翻著話本,忽而馬車劇烈晃動起來,縱使半夏在一旁護著她,她也在車中顛了好幾下才穩住身子。
「你這小丫頭,不要命了!」外頭的車夫大聲嚷嚷了起來,「看著有車駛過還往上撞,便是想訛人也沒有這般的!」
「就是,明擺著看著是姜府的馬車,念著姜府財大氣粗想訛上一筆呢!」
車外一片嘈雜之聲,她們的馬車好似圍住了不讓人走,半夏向前掀開車簾問道,「發生了何事?」
「半夏姑娘,方才走到這酒樓前,這丫頭便一副要尋死的樣子衝出來,可是衝撞到小姐了?」
借著半夏掀起的轎簾,錦儀看到癱坐在馬車前的少女,看著約摸十一二歲,整個人瘦骨如柴,頭髮不知幾日沒梳揪成團結在發頂,一張臉髒兮兮的,衣服也是打滿了補丁,她木著臉聽著圍觀者的指責,片言未發。
「這死丫頭,別以為現在裝可憐便能糊弄過去。」車夫甩著馬鞭,想趕走她,「若是我家小姐責怪下來,可有你好看!」
「算了。」錦儀攔住破口大罵的車夫,「瞧著她也可憐,便給她些碎銀,帶她去醫館看看傷罷。」
車夫為難地看了癱坐在地上的小丫頭一眼,若是帶人看傷可不便等於昭告天下,這人是他們撞的?
便是他愣神的片刻,那不言不語的小丫頭突然大哭起來,跪著往前挪著給馬車磕頭,「我不要銀子,求小姐救我,救救我。」
錦儀萬萬沒想到天底下竟有人連銀子也不要,眼見周圍圍上的人越來越多,開始指指點點起來,她心裡也有些焦躁,「你不要銀子,又想要什麼呢?」
那丫頭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攀上馬車的車轅,髒兮兮的臉上淚珠滾滾落下,「求小姐帶我回去!」
周圍晚來不知真相的人開始嚷嚷著要報官,讓縣太爺來定論。錦儀本就動了惻隱之心,此時心裡一慌,若是見了官,她的身份定是保不住,偌大的姜府也不至於養不活一個小丫頭,她想了想便讓車夫將這丫頭帶著,等回府交給管家處理。
沒成想管家對此毫不在意,「不過一個侍女罷了,表小姐放在自家院子就行,若是要簽身契,便簽在姜府名下。」
錦儀難以置信道,「姜府管著下人們都這般隨意嗎?若是多了人少了人哪裡說得清!」
半夏猶豫了會,還是將打聽到的說了出來,「聽說揚州府邸都是這般,經常會突然多幾個侍女,沒幾日又消失不見。」
錦儀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又覺得說不上來,只讓半夏將那撿回來的小丫頭帶上來問話。
原本髒兮兮的小丫頭洗漱乾淨後換上了姜府侍女的衫裙,看著倒是一個清秀佳人,她跪在錦儀面前一句話不說便開始哭,「多謝小姐救我於火坑之中。」
從她的哭訴中,她本是田間良家女子,奈何家鄉漲水同父親投奔親戚,而後走散流落骯髒之地,費盡千辛萬苦才從中逃出來……
錦儀聽著她哭聲淒婉,又在她耳後看到斑駁紅痕,有些於心不忍,給她改了個綠竹的名字,便讓她下去。
可到底是外人,放在身邊總讓錦儀有些憂心忡忡,便連平日愛看的話本都有些看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