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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發覺,已經到了夜晚。
司宴背靠著雕像,只覺得疲憊一陣陣湧上來,他並沒有抗拒,心滿意足地闔上了眼睛。
灰藍色星球歸於寂靜,唯有懸停的戰艦沉默俯瞰著一切。
改造人和蟲族的屍骸堆疊著鋪滿整個戰場,血色硝煙里,唯有法拉女王的雕像屹立,如永恆的銀河長存。
而在遙遠的首都星,容珩的智腦發出輕響,提醒他有訊息。
容珩點開,看到發件人時愣了愣,接著看到內容,心口就跳了跳,湧起一股不安來。
他顧不上細看其中複雜的內容,匆匆划過,就看到最後一句話。
「將我之骨灰灑在法拉腳下,不論生死,我願永遠追隨她的腳步,銀河與群星為證——司宴。」
第149章
阮時青從研究所回來時,發現房間裡沒有亮燈。他原本以為容珩還在忙,打開燈正準備先去洗漱換身衣服,卻發現露台上有個模糊人影。
動作一頓,他調轉方向走向露台,發現那模糊的人影竟然是容珩。
高大的男人就這麼靠坐在牆邊,滿臉頹喪,一身酒氣。手邊散落著五六個酒瓶,以及一個智腦。
容珩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頹態。
「出什麼事了?」
阮時青心裡湧起一陣不安,他撿起智腦,喚來家政機器人收拾露台,試圖將醉醺醺坐在地上的人扶起來。
喝醉的人一開始掙扎了幾下,接著大約是嗅聞到熟悉的氣息,又改推為抱。
他死死抱住阮時青,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裡,聲音嘶啞地開口:「司宴死了。」
阮時青被這突如其來的的死訊驚得呆住,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容珩就已經醉醺醺地抬起頭,嘴角勾出個嘲諷的弧度,眼底卻是通紅:「他自己要去尋死,竟然還好意思讓我給他收屍。」他冷冷笑了一聲:「想得美!」
他像是恨極了,發了狠,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他從來沒有盡過一天父親的責任,我憑什麼要替他完成遺願?從母親去世那一刻開始,我就沒有父親了!」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帶著微不可查的顫音。
阮時青不知前情,但想到司宴這段時間的失蹤,以及他我行我素的性格,也多少才猜到了一些。
他嘆了一口氣,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於容珩來說,司宴確實算不上一位盡職盡責的父親;他也不能算一位合格的皇帝……他做過許多錯事,殘暴好戰這個形容詞用在他身上並不算過分。
他活著時,容珩怨他怪他,無法和解。但現在就這麼死去,恐怕容珩也無法接受。
那畢竟是他的父親。
在他們回錫金時,父子倆甚至還吵了一架,他們還有許多心結沒有解開。阮時青原本以為等一切平息,或許這對父子能夠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談一談。
容珩或許也是這麼以為的。
只是現在都沒有機會了。
或者說,司宴沒有留下這個機會。
他做完了一切,乾淨利落地離開,卻留給容珩一個需要收拾的爛攤子以及失去父親的悲傷。
這一刻,阮時青甚至是有些怨司宴的。
司宴也許算計好了一切,卻唯獨沒有考慮過容珩的心情。
他回抱住容珩,手掌一遍遍輕撫過他弓起的脊背:「你還有我。」
「我還有你。」
這句話就像一根稻草,容珩緊緊抓住了它,手臂收緊,一遍遍機械地重複:「我還有你,我還有你……」
他每說一聲,阮時青就「嗯」一聲,不厭其煩。
兩人在露台上緊緊相擁,容珩全身的力量幾乎都壓在了阮時青身上,手臂力量大得幾乎將他揉進身體裡,勒得人發痛。但阮時青自始至終沒有後退或者掙扎,他用最平和包容的姿態回抱住他,像風雨里的一棵樹,為無家可歸的鷹隼提供一方棲息之所。
如此過去許久,容珩的情緒才平復下來。
站了太久,兩人索性靠著牆坐下來,肩並著肩,手臂貼著手臂。
「他帶著兩萬改造人,去掀了神聖軍團和蟲族的老巢,同歸於盡。」容珩聲音還有些低啞,情緒卻不再激烈,只是依舊帶著些許嘲諷:「死前給我發了坐標,讓我去給他收屍。」
他從阮時青手裡拿過智腦打開,點開那條訊息,給阮時青看。
阮時青看完默然,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司宴的做法。
那兩萬改造人也是帝國公民,即便是自願報名參與「神聖改造計劃」,但他們並不知道所謂的改造計劃只是個騙局,司宴的做法實在過於冷血和殘酷。
可他偏偏又親自帶著這些改造人搗毀了神聖軍團和蟲族老巢,解決了帝國一大危機,解救了更多的人。
這就像倫理學上的火車難題一樣,無法簡單評價善惡對錯。
「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替你去。」阮時青又嘆了一口氣。
容珩垂頭把玩著他的手指,許久才回答:「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他不是喜歡逃避的人,短暫的脆弱之後,總要站起來面對現實。
*
次日,容珩就將錫金的事務和防衛交給了梅萊爾和達雷斯,他則和阮時青駕駛東方號,前往司宴發來的坐標。
看到那顆灰藍色星球時,容珩神色就緊繃起來,阮時青站在他身側,用力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