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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勝敗憑的是真刀實槍的打殺本事,怎可幹這等陰謀之事,不必說了。」
站在他身邊的張天錫卻絲毫不出半聲,萱城睨向他道,「不知歸義侯對此事如何看呢?你也認為該殺了謝玄麼?」
張天錫臉色平靜道,「主上說得對,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謝玄畢竟是晉軍陣前主將,親自前來送信,我們理當以禮相待,如果濫殺之,即便僥倖得勝,也恐留後世罵名。」
「你倒是一套一套的仁義禮信。」
萱城道了一句。
「你放心,不會殺他的,我們的陛下連仇人捨不得殺,何況是故人之友呢?」
「故人?」
萱城嗤了一聲,「難道你不知道他是謝安之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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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那緊掩著的房門終於打開了,從裡面緩緩步出二人,苻堅在前,謝玄在其側。
萱城迎了上去,盯著謝玄卻對苻堅道,「你們談了什麼?」
苻堅眼中閃過詭譎的一笑,「好事。」
「來人,將晉使護送至淝水河畔,安全送入晉營。」
謝玄拱手,微微一躬,「那麼,在下告辭了。」
苻堅笑著點頭,「記得替朕向安石問好。」
謝玄笑著離去,身後跟著苻堅派遣的兵衛。
萱城看著他步履穩穩的離去,內心忽地不安,他與苻堅到底在裡面談了什麼,為何這般友好的氣氛,明明那封信是一封挑釁的書信?
明明是晉軍率先熬不住了,可不應該啊,這裡是南方晉朝國土,怎麼看都是苻堅先坐不住。
「諸位,走,進去,我們議議吧。」苻堅朗笑著邀請眾將進內議事,還專門將駐守在河畔的張蚝請了進來。
第三百三十章 千古之仁宋襄公
壽陽城內,在這座北濱長淮,東依淝水,南有巨澤芍陂的軍事重鎮,秦軍從主帥至將士在這裡舉行了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一次軍事會議。
苻堅為決策者,議事者包括其弟和這支前鋒軍內的所有將領文官總共十餘人等。
苻堅率先拋出議題,「今日朕將諸位聚到這裡,是想議一議謝玄的來信,諸位也見到了,謝玄親至我秦營,他來專門給朕送了一封信,信上內容,朕在此向諸位公布,君孤軍深入我境,在淝水前列陣,顯然是持久之計,而不敢速戰。煩請貴軍稍稍後退,待我軍渡河後,令雙方將士周旋,決一勝負。我與閣下策馬觀戰,豈非美事一件?總結起來就是謝玄請求我軍退兵數里,讓晉軍上岸,再舉行一次決戰,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議論紛紛。
張蚝率先站出來道,「陛下,沒有這樣的道理,我們不能後退。」他是最有發言權的,因為至今為止只有他與晉軍的謝石打過一仗。
「陛下,以末將看來,這只是謝玄的詭計,末將曾與對方大都督謝石一戰,謝石領有一萬水軍,與我軍不敢發生大的摩擦,可謝石退上岸之際便有謝玄和謝琰、桓伊所領的七萬北府兵,這七萬人皆是由謝家人自己出資所創建,以南下京口的流民為主,有些是從我北方的鄔堡中難逃的漢人將領,他們在北方生活不下去才南下京口,謝家在京口募兵,專門徵召這些對我大秦仇恨已久之人,晉朝境內的流民帥也紛紛加入,謝玄將其訓練成為一支謝家府兵,此軍機動性非常強,無論是從武器裝備還是精湛的騎射技藝上都堪比陸地虎狼,末將此前在登岸之際就是遭遇了這支軍隊的強烈打擊才撤了回來,此時我們大軍列陣淝水將其阻在對岸,這是萬無一失的做法,若是陛下同意謝玄的請求退兵,一旦讓這支軍隊上了岸,我們的勝算也微乎其微了,望陛下三思。」
苻堅沉默。
「末將奉命將敵軍阻擊淝水右岸,致使敵軍水路八萬不能上岸,只要陛下一聲令下,我軍便可再次渡水衝擊敵軍,以多敵少,這是良機,不可失去。」張蚝又重重的說道。
張蚝的話音落地,有幾位將領也齊聲附和道,「陛下,驃騎將軍言之有理,兩軍交戰,自來詭異莫辨,晉軍本就處於弱勢,以一敵十,這是自不量力,而這麼些天來,我軍與晉軍各自堅守不戰,這並非是晉軍強大,我軍又長途而來。而恰恰是因為他們處於弱勢而無法渡河,如今卻要求我們後退給他們讓出地方來,讓他們來打我們,這是給敵軍製造機會啊,萬萬不可。」
苻堅一時不語,在沉思想著眾人所說之話,過了片刻他轉向下面站著的文臣,向權翼問道,「子良,你如何看?」
這還是苻堅第一次這麼親切的稱唿外族人。
權翼被點名,遂站出來道,「陛下,臣贊同驃騎將軍所言,不可讓晉軍渡河。」
「你也以為朕該拒絕謝玄?」
「陛下,謝玄素來用兵有道,精於謀略,漢人有一句古話,兵者,詭道也,謝玄此番親來我秦營,不止送信這般簡單,所謂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他一定是來刺探我軍實情,陛下千萬不可中計。」
「中計?你是想說謝玄會對朕使他們厭惡的司馬氏慣用的那套陰謀詭計?」
「陛下不可不防。」
苻堅略一沉吟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皇弟,你如何看呢?」
萱城正陷在沉思之中,不料被他提起,乍一抬眼便對上他那副期待的目光來,一時退無可退,終於不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