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頁
萱城睨他一眼,苻堅也瞪他一眼,呂光聳肩,「好,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我只是個局外人,你們兄弟的事,你們解決,我走了,陽平公,什麼時候出發,通知我即可。」
話畢,便瀟瀟灑灑的走出去了,隨著宣室殿的宮門被合上,萱城的心也被提了上來,他垂著眼看向地面,臉上有些不自在,苻堅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對不起。」
萱城抬眼,一剎那,苻堅痛苦的眸子逼的他退無可退,心下一疼,他撲入苻堅懷中,顫聲說,「不必的,真的,你不必這樣說。」
苻堅攬住了他的肩膀,「朕多麼想一下子統一天下,所以才那麼急切的詔你去淮南救援,朕等不了,如果淮南戰場俱難和彭超他們勝了,我們便可直下建康,可他們兩人還是敗了,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二人的失責,該送去廷尉署的人不是你,是他們二人,敗軍之將,朕從不饒恕,朕對你不敬的話,你都忘了吧,就當朕瘋了。」
萱城環住他的腰,這樣兩人之間的姿勢愈發親密了,萱墊了墊腳,湊到他的耳邊,熱氣唿出,嗓音沉沉,「若是要侍寢,我願意的。」
不料,苻堅卻像是被什麼尖銳的針刺中了一樣,勐地一下推開了他,萱城茫然無措。
「走。」
「你走。」苻堅朝他怒吼。
萱城腦子一片空白,他說了什麼話?他要玷污這具身體的主人而去安慰一個心煩意悶之人,他要利用這具身體去討好自己崇敬的人嗎?
回到府中,連成衣迎了上來,見他恍恍惚惚,關切詢問,「這是怎麼了?」
慕容永站立在明樓之下的花圃前,他一身黑衣,仿若天人之姿,萱城看呆了,一瞬間他的思緒回到了那一日,他透過靜閣的窗戶望見明樓上的那位白衣人,彼時,長發若瀑,身段風流無雙的那人,此刻他在何處?
萱城惘然的走至他面前,「你在看什麼?」
慕容永回頭,「這是什麼花?」
萱城道,「慕顏花。」
這個季節的慕顏花,正要含苞盛開,有些已經綻放了,花無香氣,顏色卻萬千不一,千奇百艷。
「你該去見一人。」
「何人?」
「慕容韡。」萱城靜靜的說,「他是你們慕容氏曾經的皇帝,你既然來長安了,就去看看他吧。」
「燕國已亡,談何皇帝,按照慕容一族輩分來講,他該叫我一聲叔叔。」
萱城怔住,細細一算,他說的沒錯,慕容永比慕容韡大了一輩的,燕國早已覆滅,如今已無君臣之別,按照慕容一族的宗族輩分,是該慕容韡來見他,而非他去拜見。
「你當真無情。」萱城這般評價。
可他喜歡這樣子無情的慕容永,他不會被誰所累,何況,燕國覆滅,慕容韡等人都高高在上享受榮華富貴,他卻被流放蜀地,生活窮困潦倒,只是他是慕容氏旁系,世道本就是不公的,談何動情。
「那麼,你跟我去見一人。」
過了半響,萱城這般說。
「陽平公是有事求我嗎?」
萱城既不點頭又不搖頭,到了第二日,他便當真帶著慕容永進宮了。
當慕容永第一次走進皇宮之時,他冷冽的眸子裡終於出現了別樣,萱城捕捉到了,可他抿嘴淡笑,依舊不言。
苻堅見到慕容永的第一眼時,有一刻的失神,他盯著慕容永上下打量了許久,「你……」
「奴才慕容永,拜見秦王陛下。」
「慕容永?」苻堅琢磨著,皺眉,「朕怎麼沒什麼印象?」
萱城道,「當年燕國覆滅,你將慕容皇族全部遷往長安,可慕容永乃是旁系,不在遷往長安之列,他被流放至蜀地了。」
苻堅恍然,「原來是這回事。」
「你將他帶來何意?你是什麼意思?」
「他不是應該去見慕容韡嗎?」
萱城被他逼迫著回答,「臣弟,臣弟是想……」
「說。」
「臣弟想讓他在宮中伴駕。」
話音剛落,苻堅就擒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齒,「你瘋了嗎?你以為朕是因為這種事?」
「走,都走。」他揮揮手,疾步躲入內殿,隔著的簾幕微微隨風飄蕩將他的身影投射其上,萱城靜靜的站在帷幕外,目光緊緊的鎖在他的背後。
「是我瘋了。」他默默念道。
回到長安短暫休整兩日,到了第三日,六月五日,大軍便要從長安出發了,這一次,萱城的左右有了連成衣和慕容永,仿佛兩位武功高強的武林高手護佑一般,萱城的心平靜極了。
呂光臉上洋溢著平淡的笑容,即便是只有四萬兵力,他卻像個沒事人一般,似乎胸有成竹。
大軍在城外集結,將帥在承明殿拜別聖上,群臣向所有出征的兵將表示感激之情,苻堅牽著萱城的手,一直從承明殿的台階下走到了大殿外的高階上,站在高高的石階上俯視下去,眾生變得渺小極了,長安城外山外山,離開這裡,他便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殘酷的疆場,他不知道與苻堅何日相見,但他可以信誓旦旦的說,苻堅與他的弟弟一定會在一起的。
他對著自己的兄長許諾,「請陛下放心,臣弟一定平復苻重之亂。」
苻堅放開了他的手,萱城決然轉身,每遠離一步,他體內的那個靈魂在唿喚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