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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是萱城最喜歡的詩經國風裡面的一篇,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秦風,那個悲壯慷慨的秦地民風之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萱城默默念道,真是一首美妙的詩歌啊。
亂世之中,誰來與他同袍。
當日午時,二人在山中歇腳,姚萇忙前忙後,從長安出發時並沒有帶乾糧,考慮到行程緊張,按照一日歇腳一個官驛來算,他們需要一整天空腹餓著,可姚萇對這一地帶是熟悉的,這一會兒歇息的功夫就去獵來了食物,萱城慢慢的對身邊這人有了些許的好感。
萱城道,「看來皇兄派你來,真是深思熟慮過的。」
「陛下做事總是對的。」
「你果真這麼看?」萱城似信不信,姚萇若是真對苻堅忠心耿耿,那就不會發生後面那麼多的事了。
「陽平公,您似乎總在懷疑我?這可就是您的不對了。」
萱城默然。
若是他不知道後事,那該多好。
他可以平等的看待這裡的每一個人。
「陽平公,我不知道為什麼,您對我總是有成見,也罷,我是一個外族人,漢人不是都說了嗎?非我族人,其心必異。」
「我不是那個意思。」
姚萇道,「您看著吧,總有一日我會證明給你看。」
「看什麼?」
「我的忠心。」
萱城捫心反問,當真如此麼?他有一顆對苻堅和大秦的赤誠忠心?
稍作歇息後,二人便再次踏上了南下征程。
秦嶺山脈蜿蜒千里不間斷,崇山峻岭一座一座連在一起,他們此行選擇了從戶縣南下,正好是秦嶺山脈的中段,太白山脈巍巍然聳立,山間的積雪還未完全融化,偶然還能聽到雪化時的碎聲,清脆極了。
山路也蜿蜒崎嶇,只有一人一馬行走的小道,有的地方還是石道,馬都不敢通過,萱城有些後悔為何不在周至時卸馬而步行,通過秦嶺就可以到官驛再佩以新的馬匹。
山路延伸到了太白山的半山腰,站在這裡四處遠望,關中的風景一覽無遺。
再往東望去,一座皚皚白雪的高山引入眼帘,山上廟宇林立,松柏翠綠挺拔,萬綠叢中點點梅紅,映襯的那處格外出塵。
「太乙山。」姚萇道。
萱城默默念著這三個字。
太乙山,終南山也。
王嘉在此。
不,王嘉不在此,他在洛陽老君山修道。
可苻堅說了,他的那些修道的徒弟都在終南山,因此,終南山是王嘉的屬地。
「東陽君人,真是一個清修的世外高人啊。」萱城玩味的喟嘆一聲。
「怎麼,陽平公莫不是也看上了那些修道之術?」
「胡說什麼。」
「哈哈,我以為陽平公也信那些修道之術,要我說啊,修什麼道,成什麼仙,哪有人間世俗之趣味。」
「亂世之中,的確不該修道成仙。」萱城低聲道,「人間充滿了艱難險阻,避開紅塵終究是弱者之為,可他真的是弱者嗎?他能操縱人的靈魂,能引渡千年魂魄,為何?難道這世上真有鬼神,真有天命,真有來世?」
「您說什麼?」
萱城搖頭,「沒什麼,繼續趕路吧。」
萱城最後望了一眼終南山的積雪,梅花點點成殤,血一般的耀眼而去。
山路忽上忽下,在山林間穿越而行,真不是一件易事。
姚萇似乎很享受,時不時的都要說上幾句話,即便萱城不搭理他,他還是會不停的說個沒完,一會兒給萱城當導遊,說起了這秦嶺山裡的奇珍異寶,什麼靈芝藥草,什麼神怪動物在他的嘴裡變的都生動起來了,仿佛活的一般,一會兒又說起了自己族裡的情況,他說羌人自來就被漢人稱為野蠻部落,在漢朝的歷史中,漢人朝廷幾番討伐羌族部落,到了最近幾十年,晉朝的大司馬桓溫還北上討伐羌族,不知為何,聽他說起這些,萱城不由的心酸。
何為五胡?
何為漢人?
自古胡漢不分家。
自古胡漢便是一家人。
這是苻堅的偉大理想,也是中國千百年來民族大融合下的趨勢。
每個民族都是中國民族極其珍貴的一員,沒有高低貴賤,沒有次序。
然而,萱城的腦子清晰的記得,苻堅說過,五胡次序,無汝羌族而。
為何,歷史總有太多的遺憾。
苻堅的偉大理想破碎。
胡漢民族大融化延遲了一百多年。
「可惜了,那位桓大司馬終究還是願望落空,晉朝連他的九錫之禮至死都不肯給他,說到底啊,這些漢人,沒一個好東西,自己國家滅亡了,這難道是他人的過錯嗎?還不是他們自個兒貪圖享樂,一個一個的不理政事,百姓生活在苦難之中,我們入了中原,就說我們是反叛,一個一個要來討伐我們,司馬家的那些人,都是一個德行,陰險毒辣,算計他人,還算計外族人,也是可悲,桓溫若是留在北國,那南下的司馬氏還有苟且偷生的日子嗎?這世上之事啊,總是這麼意外,人家就是看不起你,可那些被看得起的人也並非都是好人,要不然,怎麼說晉朝人人都是紙醉金迷,沉迷於安逸生活,奢靡淫亂,這百姓啊,看的才是最清楚的,還清談,清什麼談,不過空談誤國而已,什麼竹林七賢,七賢是什麼?這國家都快破亡了,還怎麼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