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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勐望著苻堅的眼睛,見他眼裡沒有躲閃,儘是赤誠,嘴角費力的牽起一絲笑,「那就好,那就好。」
轉眼到了清明節,苻氏嫡系宗親都去給荀太后上了墳磕了頭,眾人離去了,只有苻堅和萱城二人在墓前久久未走。
長安地處北方,這個時節,北風依舊吹了過來,萱城一陣打顫,苻堅撫了撫他的肩膀,「冷?」
萱城點頭。
苻堅攬住他的肩膀,把他裹在自己的懷中,「娘親去了,這一切也該結束了。父王走了,娘也走了,皇弟,你該答應朕了吧。」
萱城問,「答應你什麼?」他抬眼看著苻堅。
只見他的眼裡是儘是春水一片柔情,卻夾雜了幾絲不明意味,他欲言又止,眼裡出現了幾分無奈,「皇弟,你的記憶真的沒了嗎?王嘉說引渡靈魂後本該有這具身體原有的記憶,你該記得那些我們的時光?怎麼會?」
萱城的記憶一直有,只是,他記住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後事,忘卻了前塵。
萱城貪戀他身上的味道,久久不願意離開他的懷抱,兄弟之間互相擁抱,這是再理所不過,可是王嘉引渡靈魂之後,他和苻堅再無血緣之實。
苻堅為什麼同意王嘉引渡千年後的靈魂?苻堅和苻融之間再無血緣關係,那麼,所有的事情都會理所當然——————
突然,一個念頭跳入萱城的腦中。
他不敢去想,他不能想。
他一把掀開苻堅。
「你走,走吧。」萱城吼道。
「皇弟,你。」苻堅伸手,可萱城不再讓他觸碰,躲的遠遠的。
萱城一口氣回到府中,這個時候,他的目光卻瞥見了後院中的慕顏花,花開花落自有時,這慕顏花開的卻無時,七月開的最旺,可含苞卻要三個月,時而展顏,時而含羞。
明月曾說慕顏花在這裡了幾百年。
府中有苻堅種了十幾年的臘梅,火紅艷麗。
苻堅來了府中多少次,萱城就拒絕了多少次。
清明過後,王勐的身體更加糟糕了,時常清醒時常昏迷,慕容沖還在紫宮。
這一天,王勐的身體卻忽然好了,府中人抬著他來了未央宮,王勐還是那些勸諫,一定要在他死之前逐出慕容沖。
可是,這時南岸卻過來說張夫人在外面求見。
「她來做什麼?讓她進來罷。」
王勐要退下,苻堅不讓,張伶然進來的時候一身朝服,齊齊整整。
這一刻,她並非後宮眾人,而是一介朝臣。
苻堅和王勐皆是一怔,她對苻堅行禮,對王勐只是恭恭敬敬的道了聲丞相。
苻堅詫異,「夫人為何今日這般隆重,似乎有話對朕講?」
張伶然鄭重的跪拜,苻堅愈發疑惑了。
「夫人何苦行如此大禮?」
張伶然重重的磕了頭,抬起眼來,一字一頓道,「陛下,慕容沖不能放。」
苻堅一怔,王勐亦是愣住。
所有人都是求著苻堅放了慕容沖,也許,是念這天下悠悠之口難堵,苻堅的名聲更為重要。
萱城有私心,所以他求了苻堅。
王勐為國為民,慕容沖傷害了那麼多人,他不能再留在苻堅身邊了。
可張伶然,她一介夫人,整日待在後宮,按理說她理當最恨慕容沖了,慕容衝來了秦宮,分去了所有人的榮寵,若不是她有一子,怕是早就被苻堅遣散離去了,可如今眼看著慕容衝要走了,她卻來阻攔。
萱城此刻進了宮,南岸低聲對他說張夫人過來了,萱城亦是一頭霧水。
南岸低聲說,「張夫人看似很莊重,似乎有政事跟陛下商議。」
萱城道,「張伶然後宮女子,怎可參政。」他推開宮門,果然,未央宮,朝臣們平日裡聚集議政的宮殿,此刻氣氛嚴肅。
「這是怎麼了,皇兄,難道你要讓後宮參政不成?」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張伶然,見她一臉嚴肅,不似平日裡那般溫柔的面孔。
王勐靠在座上,嘆息了一聲。
萱城走過去問候了聲,「丞相怎麼也不管管,這政事能是後宮參與的?」他又看望苻堅,眼裡帶著火氣。
可苻堅看他的眼神始終是溫柔如水。
萱城避開,幾個人之間的氣氛太過嚴肅,王勐咳了一聲,萱城道,「丞相的身體沒事吧?」
王勐搖搖頭,道,「沒事,罷了,張夫人說說自己的想法吧。」
苻堅示意張伶然繼續。
萱城道,「夫人請說吧,我們都聽聽你的高見。」
張夫人苦笑了一下,「陛下,陽平公,丞相,你們都以為我會痛恨那慕容沖,沒錯,要是放在兩年前,這是事實,可是這都過去了兩年了,陛下,您怎麼還沒看明白,慕容沖他狼子野心啊,您為何要放了他?丞相,您不是一直都智慧過人,以大事為重嗎?陽平公,世人都知您智勇果敢,明察善斷,為何到了這件事上,你們都裝煳塗了。」
萱城聽著,他的心被磕了一下,也許,他知道張伶然要說什麼。
苻堅和王勐都靜默不言。
「慕容沖害死了太后,是,他該償命。可即便這樣,為何陛下您不直接殺了慕容沖,反倒要把他逐出長安,這是荒唐的道理,丞相,您說是不是?慕容沖在長安時享盡了榮寵,可慕容一族人人心傲氣高,何況慕容沖身為皇子,生來高貴,一朝淪為禁臠,他怎麼能忘記我們秦宮?陛下逐出了他,看似是讓他遠離了長安,可鮮卑一族還有東鮮卑段氏一脈流亡之外,瀘水鮮卑亦沒有歸降我朝,長安城內混雜了這麼多的異族,若一朝慕容沖被人利用,陛下怎麼放心的把一個滅了國的皇子流放在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