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頁
三月二十八日,晉朝派遣來使了,萱城一直以為謝安如今會與苻堅交惡,那封十年友好之約肯定會被撕的粉碎,可謝安是君子啊,君子是一言九鼎的,無論過程有多麼的曲折,他都不會率先違背盟約的。
所以,當晉朝派遣使者來朝的文書送到的時候,萱城以為是謝安要來長安了。
那封文書中清清楚楚的寫著遣謝氏一族來秦談判。
謝玄在京口練兵,謝朗擔任東陽太守,他想不到除了謝安之外還會有誰來朝,難道還是謝安的那些才子侄女麼?
所以,當謝安的弟弟謝石出現在長安時,萱城著實是震驚的。
他對謝家的人都有好感,謝家是名門世家,是門閥貴族,更是君子才人,他崇拜這些人,可他唯獨對謝石沒有好感。
不是因為他並非謝安那般如皎潔明珠高懸於世,名傳千古。
而是在後來的淝水之戰中,晉朝的征討大都督、主帥便是這位謝安之弟。
謝石曾與苻融正面對峙與壽陽,是他將苻融的前鋒阻斷在壽陽,致使苻融無法渡過淝水而戰,最終苻融才給苻堅去了信,苻堅趕到淝水河畔,發生了那一場歷史學家口中的上天開了一次玩笑的戰爭。
是他親手殺了苻融,淝水一戰,苻堅失去了他的弟弟。
這是真實的歷史。
萱城心痛,真的無法扭轉史實嗎?苻融不醒來,就無法與晉軍一戰,那麼他可以憑著自己對已知結局的篡改而挽救一人嗎?這具身體的主人。
苻堅命萱城前去接待來使,萱城推脫了一番,可苻堅言辭誠懇,「謝石如今擔任晉朝尚書僕射,僅次於謝安,相當於副相,我朝不設副相一職,尚書職位又多為虛職,慕容韡和張天錫皆有尚書職位在身,可他們是亡國之君,故而,未有與謝石平等地位者,皇弟蕭規曹隨,與謝安同職,可畢竟人家是遠來的使者,我們總得厚重一等,不可輕視,皇弟為朕為國,就辛勞一趟,去城外迎接吧。」
他說的那麼誠懇,又合情合理,萱城怎麼拒絕得了,於是他便領著慕容韡和張天錫至長安城外迎接來使。
當天午時時分,謝石抵達長安城南面的安門,萱城站立在最前方,遠遠的看著前方車駕緩緩駛來,車駕上懸有旌旗和使節,待到近了,車駕停下,不一會兒帳簾被掀開,從車內走下了一人,那人看起來約莫著與謝安相差無幾的模樣,膚白髮黑身姿高大,長相硬朗,線條頗為剛健有力,走起來時大步流星,下一刻便與自己相差不過數十步,愈發令人透不過氣來,他的身影擋住了天邊的陽光,一下子籠罩上來,萱城臉色變了,對方卻先迎了上來,略微一躬身,朗聲道,「晉朝尚書僕射持使節謝石前來朝拜,想必您就是大秦王弟陽平公吧,在下多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如傳聞一般,陽平公姿容甚美,初次相見,便羨煞在下之眼。」
聽他這麼一說,萱城臉色暗道,「那麼,足下便是謝石,請吧。」
謝石嘴角一揚,噙著一絲捉摸不透的笑,「陽平公待客怎地有些冷漠,這與傳聞那位陌上人如玉的謙謙公子不符啊,哎,還是陽平公看不起在下,這令人真受傷啊。」他戳戳自己的胸口,一臉苦悶。
萱城一看就知道他假裝,順口不給情面的調侃,「你與安石兄怎麼一點都不像,有些滑頭。」
「哎,誰說我一定要跟兄長相似呢?您與秦王也並非相似啊。」
萱城不理他了,張天錫和慕容韡便恭恭敬敬了做出了請的姿勢,「煩請貴使移駕,我秦主已等候多時。」
「好,好,哈哈,請,諸位,請。」
苻堅在未央宮的承明殿接待謝石,還有一些大秦的重臣作陪,看來對此次的謝石來朝,苻堅是格外看重的。
「晉使謝石拜見大秦天王陛下。」謝石一見到高坐於上方的苻堅,便恭敬的朝拜。
「晉使,不必多禮,請坐吧。」
謝石就坐在萱城的身旁,他細細的打量著萱城,又抬頭望了苻堅一眼,小聲說,「陽平公,你兄長看起來比你態度好多了,怪不得能跟我兄長相交,人家就是儒雅啊,我們才是趣味相投,你還對我冷冷淡淡。」
萱城冷眼睨他,「你這人就像話癆,這一點倒跟你兄長真像。」
「哦,是嗎?兄長給你寫信了嗎?他說了很多話嗎?他在我們面前可很少說話的,一個眼神,我們都不敢亂動。」
萱城心道,他這話似乎沒錯,謝安的家庭教育格外嚴厲,不論是對自己的弟弟還是對侄子侄女,謝安在他們的眼中就是長輩,謝石今日這般肆無忌憚的說話,可見是被憋了多久,這才是他的本性吧,有些狂誕不羈。
「晉使,此次來我朝,可有要事相商?」苻堅詢問。
謝石道,「秦王陛下,的確,我晉朝皇帝和我兄長都委託了大事要與秦王相商,只是不知,秦王可有答應下的可能?」
「你還未說出何為大事,朕如何應你?」
「秦王,您先應下嘛,您答應了我就說。」
萱城終於忍不住嗤笑出聲,「原來足下真是一個無賴,說話做事毫無半分世家大族風度,不知安石兄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弟弟。」
謝石揚聲大笑,「我終於讓陽平公忍無可忍了嗎,哎,陽平公總是向我心口插一把劍,好傷心啊。」
萱城從座上起身,冷哼一聲,拂袖離去,身後那個無賴的笑聲一直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