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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堅回應她的亦是柔和的笑容,他伸出了手來,挽過張伶然的手,一同步入了殿內,因為外面此時起了細風,吹起了她額邊的細發,苻堅心動了,他不忍心自己喜歡的人站在涼風中與他發生一場煎熬的辯駁。
張夫人跪了下來,在步入殿內之後,苻堅也沒有阻止她了。
於是,二人就真的成了君臣上下的位置,張夫人一介女流,但無論是從今日的妝容打扮還是行為舉止來看,都不是一位不諳世事的女流之輩,所以,苻堅才喜歡她。
她能得到苻堅的寵幸絕非一個色字這麼簡單。
她拱手一字一句的認真道,「陛下,妾雖為婦人,卻略知天下之事。妾聽說,天地滋養萬物,聖王統治天下,全都是順其自然,所以功業無所不成。黃帝之所以能馴服牛馬,是因為順從了他們的秉性,大禹之所以能疏通九川,擋住九澤,是順應了他們的地勢,后稷之所以能播種繁殖百穀,那是順應了天時,商湯周武王之所以能率領天下人攻下夏桀商紂,那是順應了天下人的心愿。全都是順應則成功,不順應則失敗。現在朝野都說晉朝不可討伐,唯獨陛下一意孤行,不知您順應了什麼?」
這一番話她說的句句屬實,見地非凡,又情真意切。
然而,苻堅聽完卻笑了。
「朕一意孤行?你別急,也許你們都會順了朕。」
張伶然道,「妾順從陛下乃從夫,可正是順應了綱常人倫。」
「好,那你說說,你方才這番話下來,你覺得朕順了什麼?」
張伶然道,「請陛下恕妾無罪。」
「無論你說出怎樣大膽的話,朕皆寬恕於你。」
「陛下你順心。」
此言一出,苻堅怔住,臉色乍然變了,似乎被說中了心思一般。
張伶然的臉垂向了地面,卻沒有一絲的膽顫。
二人之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苻堅深深的俯視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女子,似乎一下子覺得此人高大極了,從來不像是一位簡簡單單的後宮女流,當初在荀太后的撮合之下,將她納為側妃,荀太后最初的心思是想為苻氏開枝散葉,因為畢竟荀皇后與苻堅之間有血緣關係,張伶然是漢人女子,然而過了這麼多年,張伶然身邊只有苻睿一個兒子,荀太后的初衷最後還是變了味,苻堅,他根本不為苻氏的後代著想。
「朕順心?你覺得朕順了誰的心?」苻堅反問。
「陛下順自己的心。」
苻堅輕輕的搖頭,又是用一種強者的姿態很是輕佻的去勾起下跪之人的下巴迫使她抬眼與自己對視,「朕不想順,不甘心順,朕什麼都不順。」
張伶然的眼睛裡有了一絲晶瑩的淚光在打轉。
「如果朕順了,此刻坐在這個位子的人也許是苻生,也許是他的兒子,而你,或許會成為他的人,又或許,你早已命喪於世。」
「妾不會順從任何人,除了陛下。」
「如果朕順了,就不會有今日的大秦,或許早就被桓溫所滅,又或許被慕容氏,拓跋氏,無論是什么氏,都不會有今日的苻氏。」
「朕告訴你,朕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順勢,而是不順。」苻堅放開了她,張夫人即刻將頭重重的磕了下去,頃刻之間,淚如雨下,「陛下,陛下。」
苻堅堅決的回了頭,再不面對身後的下跪之人了,任是張伶然哭斷了腸,苦盡了淚。
張伶然還是不夠了解他。
第三百零八章 最佳辯手,鼓掌!
二月末,苻堅又與朝臣們舉行了第二次的會議,當然了,跟上次的太極殿會議一樣,大秦國內的朝臣全部一邊倒的反對苻堅。
甚至在朝會上,朱肜與權翼爭的面紅耳赤,朱肜的本心不壞,他順從了苻堅的旨意,堅持認為苻堅的大規模對晉作戰是有徵無戰的,光從氣勢上既能嚇到司馬曜,而迫使晉國舉國投降,苻堅攻下建康之後再順路北上至泰山進行封禪儀式。
如果歷史真如朱肜說的這般完美,那至少起決定性因素的不在苻堅,而在謝安,取決於謝安想不想跟苻堅打這一仗,要不要跟苻堅打這一仗。
然而,權翼這一次搬出了一個新的問題給苻堅,那就是苻氏的人口問題。
一說到這個問題上,苻堅啞口無言,因為他不能決定氐族人的多少,他僅僅只是一位漢化過的氐人而已,而這一百萬的氐人他卻管不了,而且正如萱城之前所言,苻堅似乎與他的族人有仇,他對所有外族人都好,除了他自己的族人。
會後,苻堅留下萱城與他獨自商議。
商議的主題是權翼在朝會上提出的人口問題。
苻堅眉頭緊皺,似乎這一次權翼的話觸及到了他的心坎。
萱城看的難受,於是只有溫言勸道,「你不要多想,權翼他是羌人,對我們一族是有世仇的,他說的話不能相信。」
苻堅抬起了眼來望著他,「那你說,為何我族人口最少?」
這一疑問萱城解決不了,他總不能當著苻堅的面說都是因為你們氐族的血緣婚,你堂堂一國之君還要帶頭搞基。
「時至今日,我想起父王的話,也許父王是對的,他反對我族的血緣內婚,提倡與外族通婚,如果當初祖父在世時就與外族通婚,也許今日我們氐族會像鮮卑人甚至是漢人那般壯大,可阿洛與西域通婚被祖父嫌棄,他們說都是錯的,我們一族只能內部通婚,只有父王卻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