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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城沉默,他知曉張伶然的意思,沒想到她身在後宮卻看得長遠,萱城當然知曉慕容沖的故事,可這一次不一樣的是他來了,苻融不在了,也許慕容沖離開後,所有的歷史大事都不會發生。
不會有後面的戰爭,秦國和晉朝如今交好,苻堅和謝安又是至交好友。
他想賭,可他又怕賭。
何況,慕容沖在苻堅身邊,他的心一直痛,不知在為誰痛。也許是痛慕容沖,也許是痛苻堅。
他騙不了自己的心,儘管他有那麼多次的不想讓慕容沖離開,可他的心卻依然有那麼多次的想要救贖慕容沖,讓他遠離痛苦。
第一百七十七章 與君共寢到天明
王勐長嘆一聲,「夫人之見,實乃長遠,可陛下聲譽毀於一旦,淪為百姓午後閒談笑料,我實在不願看到,逐出慕容沖也好,殺了慕容沖也罷,我之所願,只願大秦長久,陛下安康。」
王勐是實實在在的為了秦和苻堅,萱城從心底敬佩他,當初王勐在建康求見桓溫被拒,桓溫看不起他,王勐北上長安,卻被苻堅優待,親自去長安城外迎接,王勐感激苻堅,他一心一意為了苻堅。
遇見王勐時,苻堅19歲,王勐32歲,兩人相差13歲卻能相知相交,萱城在復旦大學聽過一次課,復旦大學有個著名的魏晉南北朝史的教授,他曾經在課堂上說,苻堅和王勐是一對好基友,萱城當時就偷笑,沒想到到了前秦,他的所見所聞完全印證了他所聽到的,這是一對異姓真兄弟。
張伶然目光赤忱,她也一心為了苻堅,所以她敢直言勸諫。
萱城明白,苻堅身處在怎麼樣的兩難境地,誠然,他不想放了慕容沖,可王勐堅持要逐出慕容沖。
可張伶然說的有理,慕容沖放出實乃放虎歸山,恐有後患。
萱城挨著苻堅的身體,用手碰了碰他,小聲說,「皇兄,你答應我的。」
苻堅看他,萱城依舊不懂他的眸子裡是什麼。
「夫人,你先退下吧。」苻堅道。
張伶然長跪不起,「陛下,伶然所願,亦是陛下和大秦安樂長久。伶然在宮中待了十五年,這是伶然第一次對一個人有這麼深的觀察,兩年前自慕容衝來時,我便留意,兩年多了,陛下,慕容沖的心極其狠厲,你是捂不熱的。所以,放走他,那便是天大的失誤,禁錮他,亦或殺了他,即便他恨我們,卻終究是折了翼的鳳凰。」
「夫人,回去吧,朕會慎重考慮。」
張伶然緩緩從地上起身,她深深的望了一眼苻堅,那一眼,飽含了期待,她躬身而退。
宮門吱呀一聲合上,苻堅輕聲對王勐道,「景略,你身體不好,朕讓人送你回府。」
王勐嘆息道,「張夫人言之有理,也許是我欠思慮了。」
苻堅柔聲道,「夫人觀察細微,景略你卻是為朕考慮,放心,朕不會辜負你。」
宮人抬著王勐離去,宮門再一次吱呀合上。
偌大的未央宮,空蕩蕩的。
寂靜,空蕩。
苻堅回到萱城身邊,貼著他的耳根柔道,「皇弟,都走了,你留下陪朕吧。」
萱城遠離了他幾步,苻堅又上來貼著他,萱城再次後退了幾步,苻堅卻不斷接近他,兩個人在這宮中竟然躲躲閃閃玩了迷藏。
萱城道,「苻堅,你說清楚,到底為何這樣?」
苻堅道,「若是我告訴了你,你會離開嗎?」
萱城盯著他,「不會,我說了,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義無反顧,我不會離開長安,不會離開你。」
所以……「不要殺了他。」萱城一字一句。
苻堅盯著他的眸子,熾熱熾熱的,似乎烈火灼心一般,「三十三年來,朕念了一個人。」
萱城忽然打斷,「不要說。」
他跪下了,真真切切的跪在了苻堅面前,「皇兄,求你了,不要再說了,我答應你。」
萱城的心百感交集,卻沒有一刻不是痛的。
他為慕容衝心痛過,痛的破碎不堪,慕容沖親手刺碎了他一顆明月般的心。
他為苻堅心痛過,那是前世之痛,他痛為何苻堅兵敗淝水,為何前秦帝國一夕之間土崩瓦解。
可是此刻,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一顆心被刺上幾劍後又合上又被另一個人傷的感覺。
苻堅逼近他的身體,依舊柔語,撫的萱城沉醉在溫柔鄉里,「你答應了我,我答應了你,無論幾時都不要忘了你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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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日,苻堅在率群臣至祖廟為王勐祈禱,並派侍臣遍禱於名山大川。
十二日,王勐的病情有所好轉,苻堅欣喜,特赦國內死囚數半。
苻堅至丞相府再一次探望,王勐垂淚,命人拿來紙筆,他一筆一筆寫給面前人。
「想不到陛下因臣微命而虧損天地之德。自開天闢地以來絕無此事,這真使臣既感激又不安!臣聽說報答恩德最好的辦法是盡言直諫,請讓我謹以垂危之命,敬獻遺誠。陛下威烈震懾八方荒遠之地,聲望德化光照六合之內,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如拾草芥。然而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終。所以,古來明君聖王深知創業守成之不易,無不戰戰兢兢,如臨深淵。懇望陛下以他們為榜樣,則天下幸甚!」
苻堅讀一行字,抹兩行淚,悲慟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