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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繁星當空,苻堅一人面對渭水而立,不發一言,張伶然走過去道,「陛下在想什麼?」
苻堅見她前來,眼中的愁味愈發濃了,「你說,皇弟會不會怪朕?」
「陽平公不是那種人。」
「是啊,他不是那種人,你為何請求從軍呢?」
「妾想照顧陛下。」
「朕的身邊有南岸,連氏公子,他們能照顧好朕,行軍打仗是一件苦差事,你沒必要陪朕。」
「妾只知夫君。」
苻堅望著她深情的眸子,心裡並沒有想像中的高興。
「陛下,既然決定了要打仗,似乎您的做法並不到位。」
「夫人又懂得戰場之事?」
張伶然微微搖了搖頭,「妾不懂,妾只知陛下沒有盡到一個戰場主帥該盡之責,您在長安祭祀先祖的時候,什麼話都沒說,面對這支軍隊,你依舊不說話。」
「你讓朕說什麼?」苻堅反問。
「妾聽說打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陛下難道真的不懂嗎?還是說明知故犯,妾又聽說古人宣戰,必要做一番戰前宣講,陛下可是忘記了?」
苻堅盯著她認真的眉眼看了一會兒,道,「你可以回長安去。」
張伶然有些委屈的臉色,卻堅定的說,「妾跟了陛下,就不會再回頭了。」
苻堅看了她一眼,逕自轉身回了營,張伶然孤獨的面對渭水河畔的涼風,無聲而泣。
洛陽,南宮殿。
眾人散去之後,時間已經不早了,可萱城卻怎麼都睡不著,明月看著他在殿內踱步,嘆息了一聲,便柔聲勸道,「主子快歇了吧,明日還要啟程呢?陛下沒有給我們在洛陽滯留的時間。」
萱城心煩意燥,便回了句,「那他呢?他是什麼意思?」
「主子指的是什麼?」
「張伶然為何要請從?」
明月道,「我就知道主子忍不住要問這個?你很難受嗎?陛下身邊有個人照顧,你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萱城瞪了他一眼。
「好,我們不說這個了,主子快休息吧。」明月無奈的聳聳肩。
萱城還是沒有睡意。
「主子又怎麼了?」
「要不要我陪你入睡?」
明月問出這句話後就後悔了,因為萱城真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手指緊緊的陷在皮肉中,明月皺眉,「我說錯話了,你不要亂來。」
萱城挑眉笑道,「我怎麼不要亂來?為何行軍打仗還要帶上個女人?你說,為何?」
明月推了他一下,卻沒有推動,萱城卻鬆開了他,明月趕緊跪地求饒,「好主子,求你了,你就好好歇息吧。」
「下去。」
萱城喝道。
明月戰戰兢兢的退出去了,萱城躺在床上,一合上眼腦中就閃出許多畫面來,刺的他神經錯亂。
這一千六百四十年前,他遇到了許多人。
他最愛的哥哥苻堅。
他最同情最恨的慕容沖。
他最敬佩的對手謝安,謝玄。
他最對不起的知己連成衣。
他最看不懂的好友呂光。
他最害怕的荒誕術士王嘉。
他最想保護的侄子苻暉。
………
還有這前秦國內的每一個與他有過交集的人,明月,南岸,苻宏,苻丕,苻睿,苻琳,苻冼,荀皇后,荀太后,張夫人,姚萇,慕容垂,慕容韡,慕容永,張天錫,王勐,楊定,鄧羌,楊安,紇奚佶倫,白霜,道安,包括哪些曾經與他為敵的人,桓溫,張育,張重,桓玄,桓沖,………
這是一個亂世爭鋒的年代。
所有登上歷史舞台之人,都是英雄。
只不過,英雄之大者,是他的哥哥。
是他將亂世終結,換來這北國十多年的統一。
可是下一刻,腦中瞬間就湧現出了一副金戈鐵馬,號角戰鼓,昏天暗地,無休無止的悲鳴馬長嘯,戰亂不止,百姓流離失所,屍骨堆積如山,
苻堅,他最愛的哥哥,他親手製造了這個強大又短暫、如一層薄紙似的盛世,卻是他,親手毀滅了他的大秦帝國,將歷史再一次的帶入到無休止的戰亂之中。
萱城心中悲酸不已,為什麼他改變不了這個殘酷的歷史。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如今他也說不清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舉棋人
翌日,萱城與眾將在南宮著重商議從洛陽南下的具體路線,大致是東南走向,從洛陽經由潁川入許昌,進入豫州境內,沿著穎水抵達淮河流域,但是最好能在豫州境內遇上晉軍主力,速戰速決,不必過江。
「謝安也許會讓他的弟弟和侄子北上幽冀境內,又或許援助荊州桓沖,畢竟對方也不知道我們主力在哪?」
「那麼,他也許就能猜到我們會走豫州,謝家子侄會在豫州戰場與我們交戰也有可能。」
萱城道,「無論是哪個戰場,總得要打,我擔心的是謝石與謝玄會不會兵匯一處?集中優勢兵力與我們決戰。」
慕容垂道,「我們兵多將廣,晉軍集中兵力與我軍決戰,我們正好占盡優勢,一戰而定勝負。」
優勢?萱城在心底調侃,是啊,兵多將廣,與敵軍舉行大會戰是一個巨大的優勢。
可苻堅的號稱百萬大軍真的是兵多將廣的優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