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頁
「嗯。」萱城淡淡的回應了一聲,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終於,只有這個借著醉酒趕走所有客人的人了,萱城道,「我送你回府。」
呂光的酒醒了一半,「不用,我不回去。」
「你難道也住下來不成?」
「我怎麼敢。」他的語氣中分明夾著嘲諷。
「你怎麼了,與我有仇嗎?自從在平剛城外一別,你我數月未見,一見到面就夾槍帶棒的,你這個樣子可不像個丞相,丞相胸懷天下,我到底怎麼惹到你了,好吧,就算我在平剛城冒犯了你,斥責了你,還偷了你的錢,你也不至於這麼仇恨我吧?」
「你偷了我的錢?」
呂光驚詫的抬眼望著他。
萱城心道,難道他不知道?
這個傢伙,自己丟了錢都不知道麼?
萱城不好意思的點了頭,「我想著要出去旅遊,只好先向你借點錢嘍,只不過沒徵得你的同意而已,就順手摸走了,我會還你的,加倍還你。」
「呵呵。」呂光一下子嗤笑出聲,「你,真是。」
見他笑了,萱城便與他坐了下來,二人相隔一步的距離坐在地上,呂光又將身上的衣袍褪了下來遞給他,萱城楞了一下,還是接過來了。
「你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我的生辰宴上還忍不住?」
呂光的目光里漸漸有了明亮的顏色,他望著外頭屋檐下紅彤彤的燈籠,淡淡的說,「你不該這樣的。」
「怎樣?」
「你是大秦王弟,是唯一的陽平公,不該身無官位,閒散一身,國家並不安穩,五族之人看似順服,實則暗涌不斷,陛下被蒙蔽,可他太過強勢,想控制所有人,你不該順從他,不該縱容他,你應該罵他,打他,我知道,只有你可以動他,我們都是臣子,別看小時候一起玩過的,可今日我不敢對他動手動腳,你不一樣,你們是血緣同胞,你應該像王丞相一樣對他。」
「可我不是王丞相,也成不了像他那樣的人。」
「可王丞相也不是你,他不是王弟,你是。」
「你縱容陛下,對誰都沒有好處,對這個國家,對苻氏,對你,對陛下。」呂光說的一點都不像是個醉酒之人該說的明白話。
萱城何嘗不知道呂光的心意,他怎麼能不明白呂光話中的深意呢?
是苻堅的弟弟在縱容他。
可是苻堅那麼一個人,萱城已經動了心。
他原本是想阻止苻堅的,苻堅做的錯事他來彌補,他來承擔業報,可他被苻堅一點一滴的打動,他明白這個人的心。
他勸不動,也不想勸。
只想縱容,也只想被苻堅俘獲。
一場戰爭又如何?死亡又如何?人最終的歸宿不就是死亡嗎?陽平公苻融會死,苻堅會死,前秦會滅?
妄圖篡改歷史,都是徒勞無益而愚蠢的行為。
他要做的,只是這個過程,在這個漫長又短暫的過程中,享受一個人在身邊的感覺。
那種相依相偎,纏綿至死的又浪漫又悲劇的歸宿。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們,帶個孩子吧
「我會離開。」呂光說。
「去哪裡?」萱城不禁心下一抖,呂光是離開苻堅了。
「我的心思本就不在朝堂,你知道的,是陛下為了讓我替代你才強行召回我的,恰逢父親去世,我收了收心,可我發現錯了,我不該收心,不該來到朝堂上,不該替代你。」
「我來了,你就要走,可你走向的卻是皇宮,你一身閒散的走向陛下的身邊,你陪他做什麼?你不會反抗他嗎?天下美貌的男子多了去了,若是陛下想要,你盡可以為他尋來,可你不該去聽他的話,荒唐至極。」
「你沒醉。」
「我當然不會醉。」
「可你也不該清醒。」
「眾人皆醉麼?我做不到。」呂光挖苦道。
「聽我的罷,要不然,我就算是走,也走的不安心。」
「我會將丞相的位子讓出來,如今,他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也許我是在痴心妄想,我以為他會聽你的話,可似乎你已經不想勸他了,你覺得他做的都是對的,是嗎?你以為你這樣做,他會感激?或許是放過你。他想做的事想要的人,他很堅定,可人總有失手的時候,我不希望到那個時候,才追悔莫及,無論如何,你不要無所事事,不要被他控制,這是我今晚想說的話,明日是建元十五年了,我也該去請罪了。」
「你不要這麼說,你沒有錯,哪有罪?我會聽你的。」
呂光深沉的注視著他,看了許久,萱城都覺得自己臉上發燙了,被他盯的這麼認真,他忽然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撫摸什麼,最終卻僵在了半空,呂光苦澀一笑,「小時候我怎麼沒發現,你,有婦人之相呢?」
他從地上站起來,修長的手臂揮了揮,灑脫的姿態,「不必送了,這長安城,我還是能回到家的。」
他走了。
萱城到最後也沒有送他回府。
呂光說的要離開了,他要去哪裡。
公元380年,大秦建雲十五年,大年初一。
昨夜落了雪,足足三尺之厚。
一覺夢醒的時候,府里的下人在庭院中掃雪,萱城頓足,立於屋檐前,凝望。
千裏白茫茫,素白無垠。
多麼純淨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