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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垂手中拖著的茶盞倏然滑下,砰地一聲跌落在地,碎了,他有些驚恐的盯著萱城,「你,你不是陽平公嗎?」
「我是。」
「可我什麼都經歷過,那些後事,你的心,你騙不了我,縱然我無法改變這殘酷的歷史,但我這一縷飄蕩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魂魄還能守護一些人。」
萱城瞪著慕容垂那雙以往波瀾不驚今日有些驚恐的眼睛,狠狠的咬牙道,「我寧願自己死都要讓苻堅活下去,你明白嗎?」
慕容垂接不上話來,萱城將茶盞放在面前的几案上,幽幽道,「你們慕容一族可以互相殘殺,兄弟互相背叛,那是因為你們太能生了,上天眷顧你們慕容氏,你們少一個兄長少一個弟弟沒什麼,可我們不行,我們若是死了其中一個,我們就得亡國滅種,苻堅他不能死,我可以死,雖然我多少次想掐死他這個幼稚鬼,可他是我最愛的哥哥,慕容垂,你必須得答應我。」
慕容垂眼神有些渙散的,他竟然跪了下來,像是被什麼神秘的力量牽引著一樣朝著萱城跪拜了下來,「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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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了很快,轉眼就飛到了八月,盛夏來了。
苻堅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在等一個日子。
一個吉日。
紇奚部落的騎兵集結在了霸上,紇奚佶倫來向苻堅交付,苻堅卻沒有接受。
「陛下?這是何意?」
縱使紇奚佶倫這般剛毅勇武之人也有不解的時刻。
苻堅在霸上迎接他的,夏日的風迎面拂來,吹在人的臉上有些熱乎乎的,打在人心裡更是暖如艷陽。
「你跟朕一起。」
紇奚佶倫啊了一聲,愕然,「陛下,你什麼意思?」
「朕的意思,就是,這87萬步騎,由你跟朕二人統帥。」
紇奚佶倫的下一刻反應太滑稽了,竟然抱住了自己的雙臂,他這麼一介身材高大的草原海東青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竟然化作了一個俏媳婦。
苻堅接過他手中的馬鞭,「你訓過馬,朕也訓過馬,朕想跟你比比,你我誰訓過的馬哪個更聽話。」
「我聽說,你曾用馬鞭抽死了你的族人。」紇奚佶倫放下了手來,轉而換上了一副正經的面孔來。
「你呢?你做過嗎?」苻堅玩著手中的馬鞭,挑眉反問他。
「我不會對自己的族人動用馬鞭,我手裡的馬鞭只會抽在敵人身上。」
「朕告訴你,對於愛尥蹶子的烈馬,甚至是踹人的野馬,朕從不馴服,朕的袖中有一柄劍,名為鳳血,可長可短,是祖父當年命鑄劍師鍛造後祭祀山川之後傳給我父王的,後來就傳到了我手中,對於烈馬,朕會用鳳血,一劍斃命,馴服烈馬是一件痛苦的事。」
「你有什麼痛苦的事嗎?」
苻堅想了一下,道,「有。」
紇奚佶倫頓了頓,用堅定的語氣道,「好,我跟你一起。」
他說過的,他獻上紇奚一族的騎兵,還要為苻堅去攻打建康,為了他的漢人情結,可他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苻堅會與他同行,而且是一場只有他們二人的孤獨同行。
苻堅封姚萇為使持節,都督益州梁州諸軍事,八月初五,這一天落了零星雨滴,苻堅在雨中為姚萇送行,就在長安城外,他的身後站著一眾將領,可他們並沒有表露出多麼慷慨的表情,相反他們並不對苻堅的這個舉動動容,因為姚萇太愛笑了,而且笑起來很惹人討厭,說話也惹人討厭,像個地痞流氓。
比如此刻,大家都在盯著他們看,姚萇又露齒笑了,嘿嘿嘿一笑,「陛下。」
苻堅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說,「你笑什麼?」
「我以為陛下對我有什麼想法呢?這麼愛我。」
苻堅錯愕,「你,這…」
「當年陛下在苻黃眉的手中救下我,我還以為陛下是看上我了呢?」
苻堅道,「朕是看上了你,只不過不是你口中那個意思,你與朕同出一族,我們兩族本該世代交好,卻因小事結下世仇,朕希望這世仇在你我的手中便結束吧,龍驤這個名號,朕從未給過別人,當日你陪皇弟入蜀有功,想來你與蜀地也是有緣,今日朕親自為你送行,希望你入蜀之後,替朕守好這個地方,莫要辜負朕之心意。」
姚萇眨了眨眼,深邃的眼窩裡像是藏著什麼似的,頓了一會才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負聖恩。」
又大膽的貼了上來,苻堅平靜的望著他,眾人在身後別過了臉去,心裡都在罵道這個流氓。
不料人家只是說了句悄悄話而已,說完就對著苻堅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連拜三下,最後起身,這才堅定的上馬而去。
苻堅望著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最後,那個背影消失了,苻堅也回了頭。
當夜,苻堅在政和殿與皇室中人賞月,心情看不起非常不錯,還命師馥前來撫箏助興。
淳展之也來了,他來作畫,認認真真的提筆作畫,畫中的主角是今夜政和殿中的每一人,包括苻堅,荀皇后以及眾皇子們。
這是一副合影。
這是唯一一次萱城看見苻堅對荀皇后溫柔的時刻,荀皇后是一個美麗溫柔善良淡薄包容的人,她也是唯一一個真正懂苻堅的人。
「我走了,你要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