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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終將逝去……
他在乎的人,也將一一消散……
連成衣沒有再說話了,靜靜的坐在他身邊,聽著黑夜的氣息,感受這蒼茫遼闊的國土。
不知過了多久,萱城的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連成衣感觸到了,他伸出手臂來輕輕放在萱城肩膀上,道了一句,「抱歉了,陽平公,你似乎有些冷。」
半夜三更,的確是冷,萱城冷的要死,可他想吹吹風。
「得罪了。」連成衣將自己身上的衣袍脫下來輕輕披在萱城身上。
萱城沒有拒絕,不一會兒,身體漸漸發熱,他瞥向連成衣,只見他眉梢流露淡淡笑容,一雙明麗的眸子在夜色中閃爍著。
「當日李烏攻陷成都,蜀郡太守府被流民像洪水般涌了進來,只要是官府的人,他們見人就殺,蘇芳無官無職本可以逃走,可他是我連氏族人,他替我擋了一劍,我卻只能親眼看著,慕容永能救走我,卻救不走每一個人,最後,我連蘇芳的屍體都沒見到,其實,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宿,我們最終的結局必然是死亡,苻重死前說的那些話,也許會成真,不過哪又怎樣呢?誰難道會長生不老嗎?」
「他死前說什麼了?」
「你應該知道,為何破虜將軍會對苻重痛下殺手,在他心中,有一個信仰,他容不得一個將死之人詆毀這個信仰,所以他一劍削了苻重的人頭,當時苻重的血濺過來將他的身上全部染紅了。」
「什麼信仰?」
萱城隱隱察覺到連成衣口中說的是何意,呂光對苻堅忠心,他的太陽也許就是苻堅。
「你不要假裝不知了,你知道的,他的父親是當朝太尉,我聽說當年陛下登位的時候,是呂太尉一手促成的,呂光,他一心維護的人只有陛下和你啊。」
當年苻生殘暴,朝中大臣有意除去,呂婆樓聯合梁平老勸諫苻堅苻法起事殺死苻生,苻法是長兄,可他是庶子,苻堅是嫡子,又承襲了東海王的爵位,朝中有些大將是擁護苻法的,呂婆樓力排眾議一心擁立苻堅登位。
荀太后最終還是沒能放過苻法,可那也是苻堅的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啊。苻堅與苻法在東堂訣別,苻堅痛哭,傷心過度,也沒能挽回自己兄長的性命。最後他登位了,可他不稱帝不稱皇,自降一級,自稱大秦天王,由是,所有大秦境內的親王都跟著降了一級,由王降公。他將自己登位前的爵位東海王賜給了其兄長苻法,這是苻堅在位期間,國內的唯一個王爵。苻法死了,苻堅的位子才能坐的穩當,這一切,都是當時的呂婆樓促成的。
「苻重說,陛下與你有不倫之情,我們都不信,呂光發了瘋。」
萱城說,「若我說,我並非你們的陽平公?你信嗎?」
連成衣略微一怔,隨即卻笑了,「我信。」
「你是陛下的弟弟。」
萱城目光定在他的明麗雙眸里,慢慢的臉上起了淡然的笑意,他將手輕輕的拍在對方的肩膀上,「若是真有那麼一日,我倒真希望自己與他無任何血緣關係,最起碼這具身體與他無任何干係。」
然而,那是永遠不可能的,萱城穿越的只是一縷靈魂,他需要借別人的身體而生存,而這具身體是苻堅的弟弟,血濃於水,他與苻堅永遠都割捨不掉血緣這個東西。
這一晚上,萱城在濡水河畔靜坐了一夜,連成衣陪了他一夜。
第二日,在見到呂光的第一眼,萱城還沒開口,對方便先說話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必了,我不在意你對我如何,歉意什麼的更是不用。」
萱城話到喉嚨,硬是生生咽了下去,他想道歉來著,可呂光沒讓那歉言出口。
「你去安排後事吧。」萱城這麼對呂光說。
「好。」呂光答應的爽快,話音落地就要轉身出去。
「等一下。」萱城叫住了他,呂光於是就頓住了腳步。
……「苻重說的話,你別信。」
「我從來就不信將死之人的胡言亂語,陽平公,呂氏一家向來只忠於陛下。」
人走了,他的回音傳了過來,刺了萱城一下,呂光忠心的人唯有苻堅一人,他對苻融談不上忠心,只是幼時交好罷了。
每逢戰事結束,作為主帥和大將,無論勝敗都應該向朝廷稟報,好讓朝廷進一步規劃接下來的每一事項,這是慣例,可這一次萱城就是不報,苻重之亂前後持續不過一個月,他隱瞞戰況,若是尋常將領,勢必會被責罰。
可苻堅是他的兄長,他能責罰的來嗎?
萱城命令大軍在右北平集合,戰事並未結束,右北平離漁陽和上谷二郡不足百里,他將從烏桓人的手中強行要回這二郡。
整合大軍共有八萬餘,向漁陽進發,呂光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圖力居眼看著我們斬殺了苻重,卻始終沒有退出漁陽上谷的意思,他以為我們會以此二郡作為酬勞,正好,我們就自己來奪回了。」
六月二十日,竇沖的騎兵率先攻打漁陽郡,都貴的冀州兵攻上谷郡,烏桓部族的騎兵本就只有三萬,在攻下代郡之後又將大部分的兵力移至代郡,因而,漁陽、上谷二郡的兵力防守虛弱不堪,二十一日,秦軍攻陷二郡,圖力居聞言從代郡前來漁陽乞降。
萱城因為此前與他締結了合約,本不想與他動武,只因苻重死後他據守二郡不還,這才發兵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