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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城知道苻堅說的是什麼,他指的是桓溫的三次北伐,以及秦國滅了燕國之後,桓溫將武昌兵力加重,並嚴陣布防了上游成都的兵力。
桓溫若有所思。
但是他不能點頭認同苻堅的這番言論,武昌之重始於王敦,而非他桓氏,武昌之失之防皆在秦國對晉朝的態度,蜀地雖然要布防,但若真的秦國南下,一定是順流而下,武昌首當其衝。
「元子兄,公孫兄此言是否在理?」謝安微微眯眼,饒有意味的詢問。他在為苻堅說話,作為朋友,他以誠待人。
桓溫也不想步步緊逼,他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他嘆口氣,終於道,「文玉,你好大的膽,隻身南下,就不怕深陷我建康難以回國?」
既然知曉了彼此身份,便無需隱瞞,苻堅哈哈大笑,「元子兄,我既敢巡遊諸國,豈能無膽。只是,此行南下建康,若非吾弟堅持,恐怕我是無緣得見你了。」
「哦,這麼說來,倒是陽平公想要見我嘍?」桓溫笑意不明,眼光朝向萱城。
萱城也不避讓,直直對上,「丞相日月風華,我得一見,豈是榮耀二字這般簡單。」
謝安道,「這下不怎麼榮耀了,讓你們走你們不走,不知元子兄要怎麼對付你們才是。」
苻堅接口,「元子兄石想要囚禁我們?」
桓溫搖頭。
「那是我殺了我們?」
「非也。」
「一國之主的買賣,元子兄可想清楚了?離開建康,我們便沒有這般風花雪月的情懷了。」
「囚禁你們,秦國能亡?殺了你們,苻氏能滅?」
苻堅搖頭,「非也。」
桓溫追問,「爾等此生志向?」
苻堅道,「天下一家,皆我苻氏。」
桓溫又問,「我的志向何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是真名士自風流
苻堅道,「若不能流芳百世,亦可遺臭萬年。」
桓溫笑笑,反問道,「文玉以為不可?」
苻堅絕然道,「不,當然可以,元子志在千古,我等不及。」
桓溫道,「你等志向與當世,我與追求千秋,若真能長生不老,我倒願意活至百年千年。」
謝安悠悠一嘆,「黃粱一夢,元子兄還沒做夠。」
桓溫不氣不惱,依舊淡笑,「千百年後誰能記起你,悠悠一墳土,無盡蒼涼,我若真能被後人記得,那今世便不算白活,安石兄,你是老莊學派,我卻不是。」
他看著萱城,緩緩道,「我殺不了你們,更囚禁不了你們,你們跑什麼,安石膽小,你們膽又不小,要不然此刻能跟我一同坐在這裡,哈哈,安石,這麼多年,你的老莊思想還是一點都沒減,文玉可不信老莊。」
苻堅朗朗道,「我當然不信,帝王之心,怎能無為而治。」
「可你跟安石一樣是朋友,甚至今天,你,他,我,敵對而立,可依舊能飲酒話下。」
桓溫舉杯淺飲,此刻,他像君子的很,文雅的很,「這是不是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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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武昌之論不錯,但我不想認同,武昌兵力會重,但絕不是以防你們南下,北伐多年,只有我們北上的份,豈能讓你們南下,攘外必先安內,武昌,姑孰,徐州,壽春,謝家的人今年是閒不住了。」走的時候,桓溫悄悄的對苻堅耳語,「你別不信,安石看似對我很客氣,實則覬覦的很,不分散他們,豈能有我遺臭萬年的機會。」
苻堅亦輕聲道,「元子兄的主意不錯,該讓安石他們家他們孫孫輩輩們去修牆。安石起東山,醉在桃花山林,可修老莊之學卻出賣了他,修身亦能平天下,儒道自古不相上下,表面道,實則儒,胸懷寬廣啊。」
桓溫眼裡閃過一絲的疑惑。
「我們是朋友,可更是敵人。」
苻堅和萱城一致認為,桓溫心胸狹隘,容不下謝安族人,晉朝的城牆越修越高,防不了外面的人,卻把謝家的人全得罪了。
他真的適合遺臭萬年。
謝安是君子,君子遇上小人,只能君子,這是道家。
君子遇上小人,更小人,這是法家。
謝安不修儒不修法,所以他只能更君子,於是他在東山隱居。
萱城此刻也算明白了,輕輕的鬆了一口氣,「桓溫不足為懼,真正能成勢的是謝家那些子子孫孫。」
「我也這麼看,謝安雖然在東山修老莊之學,可若要真的入世為官,那將會對晉朝的局勢造成一番衝擊。」
萱城饒有意味的說,「那你猜猜,到底是桓溫厲害還是謝安厲害?」
苻堅思忖片刻,搖搖頭,「我不敢妄下斷論,他們兩個,不是誰比誰厲害這麼簡單,都想名傳千古,只是看誰是好名,誰是惡名。」
「這麼說,兄長以為桓溫必定是遺臭千年了。」
「未必,我可沒這麼說,」苻堅揚唇笑笑,右手指著萱城,「你呀,可真會給我下套,再說了,遺臭千年也算是名傳千古了,不是麼?」
萱城亦笑笑,「是呀,人人都想要名留千古,這千年之後,人們真正又能記得起誰呢?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為什麼要去記起一些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古人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真名士自風流
他忽然有些傷感,想起自己在南京的時候,那是21世紀,距離前秦東晉都已經過去了一千六百多年,可是誰能記得苻堅是誰,謝安是誰,慕容沖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