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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城剛一回宮就想到去拜見荀太后,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從一開始的排斥厭惡到現在的親近,似乎有一種天生的關係將他們綁在一起,然而,他們卻並非母子血緣關係。
大半年沒見到她了,心裡想的有點變態。
也許,是該想想媽媽了,不覺的內心湧上一陣酸澀。
遠遠的,萱城看見一眾宮娥攙扶著白髮冉冉的老者在湖心亭中賞花,一人輕輕搖著錦綸羽扇,一人跪在腿前輕輕在捶腿,後面又站著兩個宮人。
萱城頓了頓,長舒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走過去。
宮人見是他,連忙要請示太后,萱城擺手制止。
失明的人聽力尤其的好,當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躡手躡腳的走過去的時候。
荀太后忽然轉過身來,她伸出了手來,像是要抓住什麼似的,直直的懸在半空。
「兒呀,是你嗎?」
她的聲音有些梗塞。
萱城的心頓時塞住。
在這個世上,唯一不能等待的是對老人的孝敬。
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事情多了,可悲傷的事是不能發生在萱城身上的。
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他不能再失去這裡唯一的母親。
「是你嗎?吾兒,你回來了嗎?啊,吾兒。」
第一百二十八章 慈母心
萱城終於不再沉默,他一步撲在荀太后懷中。
「是我,娘,我回來了,兒子不孝。」他抑制不住內心的壓抑,多年的情緒突然像泉水一樣奔涌而出。
「娘,原諒兒子不孝,出走半年,沒能陪在您身邊。」
荀太后顫抖的手緩緩落下,最後實實在在的落在了萱城的背上,她輕輕的拍了拍,像是在發泄著什麼,又不敢用力,只是輕輕的幾下,可在萱城看來,她就是怨自己了。
他一味的為自己道歉,他沒辦法,即使知道不是自己的親娘,可身體早就不允許他那麼肆無忌憚了,他對荀太后恭恭敬敬又親近尊重。
他甚至在想,如果她能聽懂,他願意喊她一聲媽。
很久了,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從嘴裡發出這個字了。
「你們,、、都下去吧。」荀太后吃力的說。
宮人一一而退下。
湖心亭上,只有相偎的母子一雙人。
萱城用心感受這個懷抱的熱度,他握著那雙手放在心口,手指跳動了幾下,漸漸的平靜下來。
「兒呀,回來了,你不會再走了,是嗎?」
萱城悶聲了會兒,說,「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外出遊歷這半年,我和兄長走遍了南北各國,摸透了他們的政事人文,這下不會再出去了,您放心,我會一直陪在您身邊。」
「其實,你們出去也無妨,只是,哀家想你得很,又沒有你們的消息,這心裡呀,一直很亂。」
「是兒不對,不該讓您擔心。」
荀太后輕輕撫摸著他的胸口,「你呀,你和你文玉哥哥都一樣,把國事看的那麼重,為娘早些年也把所有事看的緊,一心想把權利牢牢抓在手裡,現在卻不這麼想了,有時候,放開了反而覺得心裡豁然開朗。」
她長長嘆了口氣,「苻法那件事,終究是哀家對不住你們,要是能早看開些,也就不會有這樣的悲劇了。」
萱城聽他提起苻生的事,心裡漸漸蔓延起一陣怨氣,他是埋怨荀太后的,為了苻堅的皇位,親手殺死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可是,漸漸的,這股怨氣竟然奇蹟的消失了。
「也許,該是哀家退場的時候了。」
萱城抓起她的手握在手裡,「您不要這麼說,我對您,其實、、早就不怨了。」
一陣靜默,片刻後,他感覺手背上有濕濕的東西,他低頭一看,不知何時,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滾落在手上。
「娘,您、、、我沒怪您、真的。」
他的心亂了一下。
荀太后終於落淚了。
人終究為自己做過的事贖罪,無論好事壞事,老天會為你記住每一筆。
好事到頭來你會笑。
壞事到頭來你會哭。
哭笑終究只有自己得知,高興,抑或悲傷,只能自己承受。
「你們不怪,哀家怪。」
她忽然靜默了,萱城抬起頭來看她的眼睛,雖然他知道她看不見什麼,可那雙茫然的眼睛卻一直注視著遠方,似乎在回想什麼。
「哀家想阿法了。」
萱城驀然沉住。
「那時候的阿法,英姿勃發,一腔熱血,家事國事交到他手裡,我放心。」
「可您終究還是拋棄了他。」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呀,哀家選擇了文玉。」
「現在看來、、」她戛然而止。
萱城狐疑,「您後悔了?」
荀太后沒有說話。
萱城心裡一直混亂。
早年荀太后為了苻堅,親手殺了苻法,長時間受到兒子的記恨和埋怨,她一手扶植起來的苻堅,如今也會後悔?
「文玉他、、哀家、、」她說的停停頓頓,「他不該那樣對慕容家的人。」
原來她說的是那回事,萱城腦子有點紊亂,可立馬又清晰了,荀太后再說也是站在苻氏這一邊的,苻堅滅燕國後寬待慕容氏,而苛責苻氏族人,自家人肯定到荀太后面前來說些不好聽的話,聽得多了,荀太后也就懷疑起苻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