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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自己的族人有仇嗎?」
苻堅茫然不解,「你這是什麼意思?」
「若是沒有仇,你為何要寬仁待外族,而嚴苛自己族人,我一直以為你跟自己的族人有深仇大恨,你可以用鞭子抽打自己的族人,殺一個氐人你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會對自己的兒子賜劍,會對自己的弟弟動手,可你永遠不會這麼對外族人,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也許,我不懂你,我是你的弟弟,我卻不了解你,可我還是覺得,你是一個嚴重的人格分裂者,如果說,你今生最大的錯誤,我以為不是阿法的死,也不是你對慕容沖做的事,而是你錯在了沒有生在漢人家中,而是成為了一個少數民族。」
萱城說話這些話,苻堅沉吟不語。
二人之間一直保持了良久的沉默。
「其實你心裡很清楚吧?」
「清楚什麼?」
「寬和五族,放任鮮卑和羌人帶來的危害,你心裡比誰都清楚,只是你無法下手,這些人狼子野心,居心叵測,你也沒安好心,慕容垂和姚萇那麼英勇的人,你想要他們的吧,如果他們去投降晉朝,那對大秦帶來的危害是無法估量的,可你的心卻不允許你去殺人,如果把這些外人都殺了,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結果,大秦也許會長久下去,也許會即刻陷入混亂,苻氏的後代都會生活在被仇恨之中,就像石虎、冉閔、慕容氏那樣,互相之間屠殺,無窮無盡,不死不休。我會告訴你一個偉大的歷史人物,當然你不知道的,他叫成吉思汗,他成功了,你無法解決的民族矛盾被他輕而易舉的解決了,你知道是什麼辦法嗎?屠城,沒錯,就是這兩個字。可他不是你,你也永遠成不了他。所以,你獨一無二的做法是不惜犧牲自己的族人讓利外人,如今長安空虛,儘是外族人,大秦國內的社會矛盾民族矛盾無法緩和了,大秦有一千七百萬人口,漢人一千三百萬,胡人占了四百萬,而身為統治階級的氐人卻只有一百萬。你知道大秦的戶口和人口總數的吧,你比我更能看到這裡面深刻的問題。只有通過對外戰爭來削弱他們,可真正到了戰場上,這些外族人會心甘情願的為我們去賣命嗎?或許還會有另外一種毀滅性的可能,在對外戰爭中,我們削弱的只是我們氐人一族,反而會使得鮮卑、羌這些外族人增加,從而覆滅我們一族,雖然你的目的不是這四百萬的胡人,而是那一千三百多萬的漢人,可漢人不會仇視我們,因為是晉拋棄了他們,我們拯救了他們,而我們卻滅了這些胡人的國家。」
「所以你還是不支持朕?」
「不,我支持你,我支持你只有通過不斷的對外戰爭來緩和社會矛盾和民族矛盾,因為中國本就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我們一族人口太少,無法統治全國,只有將士族收歸才算真正的正統,可那些士族都在晉朝。只要晉朝存在一日,大秦國內的漢人便不會安心,天有一日,**永遠只能有一個主子,所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成王敗寇,只有我們滅了晉朝,我們才能算**正統。」
萱城的話音落地,一個溫熱的吻落在了冰冷的額上,熱氣灼在耳邊,充滿誘惑,「我多麼想要你……」
可同樣的錯誤我不能再犯第二次。
苻堅不能再失去他的弟弟了,哪怕一個微弱的身體接觸他都不敢僭越了。
「我支持你,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我。」
「什麼事?」
「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南下侵略晉朝,姑且這麼說吧,因為一旦這場戰事沒有退路了,後世之人就會冠以民族侵略的性質來貶低我們,而不是統一戰爭,我們是少數民族,不能去侵犯漢族,所以這場戰爭只能由晉朝人率先發起,這你該能答應我吧?」
「如何應你,你要謝安來攻打我們?」
「不,不是謝家,是桓氏,也許,謝家會與桓氏聯合。」
苻堅沉默。
「你信我的。」
苻堅道,「我信你。」
萱城說,「如果秦晉之間沒有這一場千古之戰,你死後大秦照樣會分崩離析,太子鎮不住這些外族人。」
「你是皇弟,如果我死了,只有你可以繼承大秦的帝位。」
「但是,哥哥,如果你死了,你以為我還會活著嗎?」
一語驚醒夢人,苻堅怔怔的凝視著萱城的眸子,一瞬間,無語凝噎。
「我也是。」他這麼承諾。
萱城貼著他的心口靜靜的聽一下一下堅實有力的心跳聲,上方之人不斷低聲喃喃,「我這一生很少傷心,也很少流淚,阿法死的時候我哭過一次,娘執意要殺他,我救不了他,那時候我在東堂與他訣別,他抱住我的身體安慰我,他要我好好活下去,好好支撐這個國家,他說從不後悔與我做兄弟,你知道的,當年我本欲讓他登位的,他是我唯一的兄長,可他卻推舉我,僅僅因為我是嫡子,所以我該來承擔這個責任,我不敢稱帝,因為我始終怕阿法怨我,畢竟他是因我而死,如果有一日,你死了,我想我會流淚,我會傷心,但我會等你歸來,我不信你會狠心拋下我先去,我已經失去了兄長,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弟弟了。」
萱城的內心痛苦極了。
他該如何才能去挽救苻堅。
淝水一戰,苻融必死,苻堅必敗無疑。
可如果沒有淝水之戰,這些外族人就一定不會背叛苻堅嗎?大秦真的會萬年永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