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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師兄拍了下腦袋,「喔!忘了,師弟對姑娘不感興趣。要不師兄再叫幾個俊俏郎君進來……」
兼竹一秒婉拒,「倒也不必。」
常師兄笑道,「也罷,這凡塵酒樓中的小郎君,師弟必然是看不上。那宗門裡的如何?」
何師兄喝了點酒,面頰紅紅的,興致上頭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師弟,咱宗門裡有很多人關注你,你知道嗎?」
兼竹想起絡繹不絕的窗口,「很難不知道。」
何師兄道,「洛師兄在我們面前都提起你兩回了。誒,你認識洛師兄嗎?」
「不認識。」他感慨,「但想必檜庾長老提起我的次數更多。」
師兄幾人一陣大笑,轉頭繼續欣賞民間曲藝,沒再提這話題。
隔了會兒,兼竹起身,「師兄,我出去透透氣。」
「去吧師弟,可別走丟了。」
他推門而出,木門掩住了身後的歌舞蕭聲。走廊里四面透風,驅散了些剛剛在包廂內染上的酒菜胭脂味。
兼竹理了理外衫往樓下走,剛走下幾階,從下方迎面上來一少年,穿著華貴,後面還跟了幾名僕從。
樓道狹窄,兩方同時停住,他正要避讓,對面的少年揚著下巴開口,「讓本少主先過去。」
兼竹聞言反而不動了,揣著袖子懶懶靠在樓道上,腰間珠玉纏得隨意,更顯得像挑釁,「為什麼?」
「你知道本少主是什麼身份嗎。」
「我只讓老弱病殘。」兼竹問,「你是這裡面的哪個身份?」
少年頓時氣得臉紅,「再不讓開,就別怪本少主不客氣了!」
兼竹慈愛,「我不怪你。」
「……敬酒不吃吃罰酒!」少年胸口起伏,反手抽出一軟劍便劈了過來。
兼竹避也沒避,抬手迎著劍側屈指一彈——噌!軟劍反向拍在里側牆壁上,留下一道印跡。
他垂眼看來,側臉映著廊外樓頂雕花燈的光影,袖間薄紗似浣煙籠雲。
少年愣了愣,「你……」
他忽然收了軟劍噔噔幾步走上來,「你剛才那招彈指好帥!很有逼格,快教教我!」
兼竹,「……」
他不欲糾纏,「逼格是我自帶的。」
少年從袋中悄然摸出半個酒壺,試圖誘惑,「我們可以邊聊邊喝。」
兼竹挑眉,「這是敬酒還是罰酒?」
「這是我家鄉特產的美酒。」少年直接把他翻了個面,「別計較了,至今還沒幾個人能合本少主眼緣呢!」
「……」
片刻,上等包廂內,兩人相對而坐。
少年的臉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剛剛還怒容滿面,這會兒已經掏出藏酒熱情而嘚瑟地邀人細品。
兩杯清透的酒釀擺在桌上,酒香溢了滿室。酒水色如琥珀,入口微酸,入喉回甘,的確是好酒。
兼竹既來之則安之,杯盞輕磕。兩人聊著天地乾坤,聊著山川江河,聊著怎樣彈指有逼格。
幾番探討間,酒水嘩嘩下肚。
半壺過後,少年已然熟絡,拉著兼竹訴苦,「本少主為了擺脫家裡的束縛,正在離家出走,你那兒有沒有住的地方可以收留我?」
兼竹絲滑地把袖子從他手中抽出,「不瞞你說,我也不是本地人。我前夫悔婚出走,我從鄉下追來千里尋夫。」
少年頓時憐憫,「你怎麼比我還慘。」
兼竹,「……」
兩人帶著痛苦面具相互同情了會兒,外頭傳來幾名師兄的聲音:
「師弟!師弟——」
「說是去透風,怎麼就沒回來了?」
嗒。酒杯擱在桌上,兼竹在少年疑惑的眼神中起身道別,「天色不早了,多謝款待,我準備回去。」
「等一下。」少年從袖子裡摸了塊傳訊石出來扔給兼竹,「同是天涯淪落人,隨時保持聯繫。」
兼竹收下傳訊石糾正他,「這叫命運的弄潮兒。」
·
師兄弟幾人趕在臨遠宗宵禁前回了山門。
亥時剛過,夜幕低垂。
兼竹回到蒼山時四周漆黑,唯有一地積雪反射著月光白得晃眼。懷妄的院落里沒有亮燈,他停在原地看了會兒,正要回後山,轉頭便在席鶴台上瞧見一道身影。
皓月之下,修長的身姿立在涯邊,銀髮未束,幾乎融入那月華清暉。
兼竹怔了怔。
大概是被白光晃得腦中空蕩,先前的酒氣在五臟六腑間蒸發,他心口砰砰直跳,亢奮洶湧的情緒瞬間翻騰上來。
他朝懷妄走過去。
夜風徐徐,醉人的酒氣彌散在清冷的空氣里。
懷妄早早便知曉兼竹回來了,只是一直沒管他。這會兒聞到酒氣,他皺了皺眉轉過身。
兩人之間已相距不過兩三步。
兼竹看著懷妄,視線沿著對方的眉眼、鼻樑、薄唇一路向下細細描摹。酒精將那些隱蔽的念想放大,夜晚捅破了白日裡用於遮掩的紗網。
懷妄開口,「你喝酒了。」
「嗯。」兼竹應了聲,聲音比平時要柔軟幾分。
他看見懷妄眼中倒映著自己,眼角的薄紅蔓延至耳尖,從黑髮中露出那小尖角的滾熱。
像是藏不住情.潮,終於露出了一點馬腳。
不過那又怎麼樣?
兼竹朝著懷妄抬眼一笑,此間月下,酒色媚人。他眼底翻滾著濃稠的情、沉浮的欲,像要揉進他眼尾的緋紅,淌入這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