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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幽微,一道紅痕橫剌於腰間,在黑衣白膚的反襯下如雪中紅梅般刺眼。
蒼山道法霸道徹骨,他一邊要抵擋大乘期跨境界的威壓,一邊還有同懷妄對峙,強撐著逃走已是極限。
還好身上帶著先前懷妄送他的家當。
大概當時的兩人都沒想到,這些防身用的高階法器竟然會用在抵禦懷妄的殺招上。
兼竹指尖沾了點藥膏出來細細抹上傷處,冰涼的觸感緩解了一絲痛感,想要完全癒合至少得五六天。
他擦過藥後合上衣襟,解下身後的髮帶,墨發順著肩頭滑落,散入襟頭。
豆燈之下,如流光軟玉。
銀色的髮帶上覆了精深的五行符文,末端墜一滴血紅玉。玉上刻一「蒼」字,取自懷妄的凡塵化名「蒼譽」——去懷旻蒼,不著妄譽。
靈識探入其中,懷妄留下的防禦道法已有裂痕,最多能再抵大乘一擊。而通行令毫無反應,想來應是兩人的道侶契失效,失去了媒介。
夜風穿過窗縫,桌上的燭火躍動了兩下,橘黃的火光偏折,落入兼竹眼底。
他思索片刻,隨後收好髮帶,指風熄滅桌上燭火。
室內暗下來,兼竹合衣躺在床上。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
兩日後,臨遠宗弟子大選。
天剛蒙蒙亮城中便有了人聲,路邊商販也早早開了門。
江潮雲一行人剛走出客棧,就看見門口立了道人影。
寬大的帷帽垂下白紗,一襲青衫如初見時那般素淨。晨風穿堂,帶起白紗在他身後躚翻,似要與那遠處蒼青的天際交融在一起。
一行人愣住。帷帽朝他們點了點,下方傳來兼竹的聲音,「早。」
眾人驚訝,「兼竹道友!」
兼竹,「心血來潮,我同你們一起去參加大選。」
江潮雲幾人呆住了:……這麼即興?
短暫的詫異過後,江潮雲表示歡迎,「也好,你就跟著我們吧。你無名無姓,又孤身一人,獨自前往怕是會受欺負。」
另一同伴道,「沒錯,看你這身板,如此柔弱。」
兼竹,「……」
幾句話間天色漸明,前方的街道熱鬧起來,一片錦衣華服在晨光下仿若團簇的仙雲。
江潮雲招呼道,「走吧,我們也該出發了。」
兼竹提步跟上,抬眼看向臨遠宗的方向。
縹緲的雲海間隱沒著高潔巍峨的蒼山之巔,那正是懷妄所在的主峰。
朝陽從天際破雲而出,透過面紗映亮了他的眉眼,淡金色的薄暉之下,看著竟比那蒼山還要渺遠。
·
從鷺棲城到臨遠宗山門下步行需要大半個時辰。
兼竹一行人走在城郊的路上,不時有金玉馬車從他們旁邊軲轆軲轆駛過。絲帛門帘在顛簸中隙開一道縫,車廂內有暗香浮動。
江潮雲對此相當熟悉,「這些都是世家門派的馬車,車中坐的都是家族中天賦最高的直系。一路上由金丹修士護送,保證拜師之途萬無一失。」
兼竹感嘆,「他們適合禪宗。」修行都免了,現成的一尊尊大佛。
同行幾人看兼竹的目光頓時格外親切。江潮雲欽佩,「你真會說話。」
兼竹投桃報李,「你也不差。」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隊伍里一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半個時辰後,幾人便到了臨遠宗。
此刻還未到大選開啟的時間,山門長階前站了名身著蒼色長袍的臨遠宗內門弟子。
長階底下涇渭分明,一方是各大世家中的天之驕子,另一方則是江潮雲他們這樣平平無籍的普通人,雙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都很明顯。
兼竹正同江潮雲說著話,旁邊忽然走來一人,身著雲錦華服,眉眼和江潮雲有三分相似,但氣質大相逕庭。
江潮雲面色一沉,「江殷,你來做什麼?」
江殷嗤道,「江家不送你來,你還自掏腰包往上貼,也不怕丟了我燕都江家的顏面。」
「你……」江潮雲紅著脖子根,敢怒不敢言。
兼竹本身就腰傷未好,還要被迫近距離觀賞這讓人肺疼的場面。他順口接話,「你我共勉。」
江潮雲面上一擰,似乎是想笑又覺得不好。
江殷猛地哽住,立馬調轉矛頭對上兼竹,「你又是哪家旁系?大熱天捂得嚴嚴實實,怕是長了張見不得人的臉。」
兼竹,「但我心靈美。」
江殷,「……」
江潮雲這次沒忍住開口,「江殷,你別太過分!」
江殷哼笑一聲,直接衝著兩人釋放了築基後期的威壓——江潮雲還未築基,毫無防備倒退了一步,正好撞上兼竹。
兼竹只覺得有人對他哈了口氣,接著就被江潮雲撞到腰,「嗯…」他悶哼一聲眉心擰起。
江殷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笑的場景,哈哈大笑出聲,「就你們這修為還想通過弟子大選?」
「江殷兄。」另一邊有人叫了他一句,眼神示意他別鬧太大,臨遠宗內門弟子離得不遠。
江殷暫且收起威壓,睨了兩人一眼便揚長而去。
待人走後,江潮雲攥緊拳頭咬了咬牙,憤怒之餘也有不甘,「是我連累了你。」
兼竹,「不礙事,我沒受傷。」
江潮雲搖頭,「傷著你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