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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身在御殿, 幾不外出, 但琳琅能想知前朝後宮、民間草野, 對穆驍與前朝皇后有私, 並將其接住宮中,令其懷有身孕一事,有多震驚,為之掀起多少滔天狂瀾。
這些滔瀾, 一直是穆驍這個始作俑者,在前受著,她安靜地住在御殿裡,不外出迎受風浪,是為在這段時日,極力護好她與昭華未出世的孩子,不叫她腹中孩兒,有任何被意外傷害的可能。
而穆驍,也一直沒有強制她出現在人前,琳琅不知他為何在這時候忽然起了這心思,只是一來不知該如何在宴上面對裴明霜,二來也護雛地不願在產期將至時,將自己暴露在風險中。她知道,宴上的文武朝臣、後宮妃嬪,是無人會對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抱有善意的。她雖知穆驍看重他所以為的親生子女,但也不能由此完全信任穆驍,遂堅定拒絕道:「我不想去。」
從去冬到今夏的這些時日,穆驍幾乎每日都在承受前朝壓力。旁人他可不管,但如荀相等朝臣,對他與大晉,一片赤膽忠心,所說的話,他不可全當耳旁風。他知道荀相言之有理,但在顧琳琅這件事上,若他能用理智行事,顧琳琅早就墳頭草有一丈高了。
再有理,也不能使他斷情。穆驍原想在顧琳琅生下孩子後,以誕育龍裔之功,光明正大地給她名分,但成日聽諫聽煩了的他,在令得勝的定遠大將軍,還朝受賞時,心思一動,想讓顧琳琅,早些與他一同出現在世人面前。
定遠大將軍裴元思,是他手下第一驍將,先前隨他縱橫沙場、衝鋒陷陣,後在晉朝建立後,不辭辛勞,未似其它功臣,留朝享受太平安逸,而是繼續為大晉出生入死,收復未平之地。
此次裴元思得勝還朝,裴家更是功高。他既會在為裴元思所設的接風宴上,對裴家進行封賞,也會令裴元思這第一驍將,在宴上,向顧琳琅及她腹中孩子,低頭敬一盅酒。
此舉用意有二,其一,讓在場朝臣睜眼看著,裴家都已認可此事,其餘勛貴朝臣,如何能再居功自傲,憑功干涉他的後宮之事。其二,向世人表明,他穆驍,對朝臣有功必賞,但,君臣有別,縱功高如裴家,亦不可插手他穆驍的個人家事。
除此之外,提前讓顧琳琅早些與他同坐賜宴,就當給世人一個心理準備。畢竟,他預備在顧琳琅生下孩子後,所給予她的名分,將比接前朝皇后入宮一事,更為震駭人心。
穆驍早已將方方面面想好,可,顧琳琅竟不願去。他心中以為的,不是顧琳琅不願腹中孩子沾染半點風險、顧琳琅不信任他能護得十分周全,而是,要臉面的顧琳琅,還捨不得丟棄長樂公遺孀的身份,縱天下人都知她與晉帝有染到孩子都快出世了,顧琳琅還要自欺欺人地不肯接受這一事實,不肯作為他穆驍的女人,出現在世人面前。
於是,顧琳琅愈是推拒,穆驍愈是堅持。他不理會顧琳琅的不願,也不與她在這事上,過多言語糾纏,只想著等到那夜宴啟時,直接將她人帶過去就是了。
若到時候,顧琳琅拖著不肯走,那他就直接將她打橫抱至夜宴。縱顧琳琅懷孕已九月,但她對他來說,還是輕飄飄的,就像一片輕羽,要時刻攥緊在手裡,不然一不留神,這個可惡女人的身心,就不知要飄飛往何方了。
天子賜宴,定在五月的最後一日。這一日午後,穆驍人一直在御書房批覆摺子。等到近黃昏時,他將朝事處理完畢,一邊令人送水過來,擦手淨面,一邊將伺候顧琳琅的雲芷召來,令她如常匯報,今日他不在時,顧琳琅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受召而來的雲芷,垂首恭稟道:「今日午後,夫人屏退一眾宮人,一人待在殿中近半日。奴婢貼窗望見,夫人倚榻看書看了一個時辰,後又在書案前,坐了小半個時辰,寫畫了些什麼,期間神色哀戚。後,夫人口渴,令人送茶入內,奴婢入殿望見書案空空,而案底火盆有新灰燼,想是夫人將寫畫紙張盡皆焚毀,遂低身查看,見一紙角尚未徹底焚盡,將之袖帶了出來。」
穆驍自聽到「神色哀戚」,便面色微冷,等再從雲芷手中,接過那頁紙角,見其上書有「莫莫莫」三字,登時止不住一聲冷笑。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縱顏昀渣都不剩地死了這麼久了,顧琳琅還是心心念念著一個死人!穆驍面無表情地,將這紙角在指間捻碎,並問雲芷道:「朕早間給她送去的那隻辟邪肚兜,她今日可有動針?」
雲芷搖頭道:「沒有。」
她話音剛落,就聽聖上緊接著問,「一針都沒有?!」
雲芷小心抬眸覷看,見聖上面上神色,雖似平常,但眸光幽深,似有風雨將來的陰霾暗暗積蓄著,硬著頭皮,忐忑著再次回道:「一針,都沒有。」
片刻靜默後,聖上抬腳向夫人所在的後殿走去。雲芷見未被聖怒波及,為自己暗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由為身在後殿的夫人,懸心吊膽。
在為夫人擔憂之餘,雲芷也甚是不解,不過就是動動繡花針而已,為何夫人連這點微末表面功夫,都不肯做?!明知這般,定會令聖上龍心不悅,何苦如此呢?!夫人就這般厭棄她腹中的孩子嗎?都說母子連心,這孩子好歹懷在夫人的腹中,夫人就對與聖上的親骨肉,半點愛意都沒有嗎?!
宮女雲芷,憂心不解時,身在後殿的琳琅,正憑几倚坐在屏風前的小榻上,眸光微斜地,望著榻旁案上那隻辟邪紋嬰兒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