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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是昭華穆驍互殺,一時又是阿慕和呦呦手足相殘,混亂可怕的夢境,來回反覆,撲朔迷離,就像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要將她溺死在其中。琳琅在這噩夢裡,不知沉淪掙扎多久,才終於掙扎至甦醒的邊緣,因她……耳邊似是響起了,呦呦的哭聲……
……呦呦在哭?……呦呦……呦呦怎麼了……
對女兒的關心,使得琳琅,極力掙脫了昏沉噩夢的束縛,睜開眼來。她人躺在錦榻上,而四周夜濃如墨,已不知到了夜裡什麼時辰。
昏幽深殿裡,僅一盞燈火亮著,地上隱約橫躺著的不動人影,似是素槿、雲芷等人,被人打暈了過去。令琳琅揪心不已的哭聲,就離榻不遠,她的呦呦,正被一女子鉗制著抱在懷裡,那穿著宮女衣飾的年輕女子,是……裴明霜?!
急切下榻奔前的琳琅,因身體尚受藥物影響,一剎那間,天旋地轉地幾要摔倒。待她強行穩住身形近前,也無法從精通武藝的裴明霜手中,搶回她的呦呦。被裴明霜強抱著的呦呦,似因感覺身體難受,而哭泣著,她徒勞的掙扎,在裴明霜那裡,輕若鴻毛,兩隻小手的手腕,都被緊緊攥著,一張粉白的小臉,此時已哭得通紅。
……早在四月里,裴明霜就被穆驍下令禁足,為何此時會出現在這裡……是通過假扮宮女,逃出來的嗎……可為何要秘密潛行至此,為何,要綁架她的呦呦?!
女兒的哭聲中,琳琅無法冷靜思考,未待她發問,面若寒霜的女子,就已示意她,看向案上放著的一杯茶水。裴明霜冷聲告訴她,茶中已下有劇毒,她需得即刻飲毒自盡,如若不然,她就殺了呦呦。
琳琅嗓音發顫,「……為什麼?」
裴明霜神色冰凜如雪,「我曾在心中立下誓言,若有人膽敢惑亂君心、敗壞朝綱,無論那人是誰,無論陛下事後會如何怪罪我,我都會為了陛下、為了晉朝,殺了那個人。夫人既成了惑亂君心之人,我自然不會手軟,去冬夫人中毒之事,確是我所為,陛下如今,已為夫人,對我動了殺心。既是死路一條,那我在死前,也要拉著夫人同路,還君心澄明,還社稷太平。」
說話間,裴明霜扼著呦呦的手,似更加用力。呦呦哭聲更烈,並掉著眼淚,朝她求助的喚音,越發沙啞了,「娘親……娘親……」
一聲聲的「娘親」,像將琳琅的心,都哭碎了,她顫著手捧起那杯毒茶,設法拖延並急思良策時,見忍等不得的裴明霜,竟直接亮出匕首,橫在呦呦頸前,立驚得肝膽欲裂,「不要!!」
與愛人相聚之期就在眼前,可現下,卻要面臨如此抉擇,琳琅捧著茶杯的手,僵硬如鐵,她顫聲望著裴明霜道:「我死之後,你定會放了呦呦嗎?」
裴明霜容色凜然,向她保證,「我以家族存亡立誓」,言罷,見她遲遲不飲毒,似是不耐,冷眸更利,並將寒刃,逼離呦呦脖頸更近。
眼看那鋒利刀刃,就將割上呦呦柔嫩的肌膚,仿已見呦呦血濺當場的可怕場景,琳琅忙將毒茶端至唇前。將心一橫,茶水沾唇的一刻,在離死亡最近的一瞬間,琳琅心頭忽一雪亮,猛地意識到什麼,驚看向裴明霜,而裴明霜也正震驚地望著她,橫在呦呦脖前的匕首,已隨手臂垂了下來。
「……呦呦」,裴明霜因驚結舌,眸光震驚地難以言表,「呦呦,不是陛下的女兒……」
因為裴明霜鬆勁,得到自由的呦呦,忙哭著向娘親跑去,琳琅緊將呦呦抱在懷裡,欲趁裴明霜因驚恍神,急忙逃離此處。
但曾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裴明霜,何等敏覺,目光中琳琅身形微動,即迅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緊步上前。匕首寒光下,琳琅忙將呦呦緊緊抱護在懷裡,而裴明霜手中的利刃,指向了她,她欲挾持她和呦呦,離開此地,登上龍舟。
試出公主呦呦,並非聖上生女後,種種猜測,似都在裴明霜心中,得到了證實。封后是局,今夜這龍舟夜宴,定也是一處可怕的陷阱,設局人意在聖上的性命,而若聖上身死,裴家定會被新帝勢力,藉此剷除乾淨。為了所愛,也為了家人,裴明霜今夜,必得趕緊登舟救聖,為此,她需得挾借顧琳琅和她女兒開路,以大晉朝,皇后與公主的性命。
不僅是因裴明霜挾持,琳琅本心,亦想登舟。黃昏時她的昏沉入睡,絕不是無意和偶然,定是有人故意要她昏睡,要她無法登舟赴宴。近日暮時,她只同穆驍一起,飲過一杯果茶,是穆驍在茶中下藥,有意藥倒她嗎……穆驍如此做,是因他已洞悉她的用心,知道她背後之人的謀劃嗎……若既已洞悉全局,穆驍今夜仍然選擇主動登上龍舟,那他就不是主動入瓮,而是要在萬全的準備之下,將舟上藏敵,一網打盡……那昭華和阿慕,此刻的處境,定是兇險無比……
寒刃橫在身前,琳琅護抱著呦呦,在裴明霜的挾持下,走出深殿。殿外的侍衛宮人,先前因投鼠忌器,無法入殿救人,此刻亦因懼怕,身手敏捷的裴明霜,真殺了晉朝的皇后和公主,而只能順著裴明霜的意思,停在原地,眼睜睜地望著裴明霜,脅迫著皇后公主,登上一艘輕舟,搖漿而去。
縱有侍衛,悄藏在離岸的淺水中,意欲突襲救人,亦被敏銳的裴明霜,及時察覺打落。漸,輕舟遠去,茫茫夜幕中,池上煙波浩渺,在淡淡的月色下,如漂浮著一重重輕紗軟霧。小舟在光影淡離的月霧中,向著遠處池中心的龍舟駛去。實際形制巍峨莊嚴的龍舟,因距離頗遠,此刻看在眼中,就似綴在如鏡水面上的一顆明珠,在夜色里,獨自散發著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