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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慕行事有疑點,便極有可能是長樂公夫人有疑點。她知道夫人與長樂公有多恩愛,她明白一名女子,若是真心愛著一名男子,那份愛會有多麼深重,會如何促使人捨生忘死,願為之做下怎樣的事。設身處地地想,若是她處在長樂公夫人的位置上,對有嫌疑害她愛人的聖上,定是欲殺之而後快的。未失憶前的長樂公夫人,心中定然有恨,這份恨,極有可能會燃燒成殺心,因夫人並不是甘願攀附榮華、輕易折服於世事的女子,她雖柔而堅,且對所愛,忠貞不渝。
縱仇恨再深、殺心再烈,一對孤兒寡母,也是無法與一朝皇帝相抗衡的,夫人若真有殺心,真在背後有所謀,她的身後,定有更深的勢力纏結,而那勢力,才是真正的主使,夫人,也只是它手中的棋子罷了。若真是如此,夫人如今真處在失憶中嗎?若夫人失憶為假,那她去年冬天中毒遇險之事,是真的曾經為人所害,還只是一場為引出失憶的做戲,一顆為今日裴家之險埋下的暗雷?!
她記得,當時主治夫人中毒失憶的太醫謝邈,就是前朝之人,而今,又因朝中眾臣反對,夫人封后大典的封后正使,又由前朝帝師擔任。若她猜測為真,與這勢力相關的人,究竟有多少,已暗中布局多久,她的家族,何時被視作眼中釘,而聖上身邊,豈不是陷阱密布,危險重重?!
這些由蛛絲馬跡牽出的深思,越是往深處想,越是令人心驚。既為自己和家族,也是為多年芳心所傾之人,裴明霜欲將所查之事、所知之事、所想之事,盡數向聖上言明,以正聖上視聽,可聖上卻不願聽她說這些,見她將疑心轉到長樂公夫人身上,神色驟冷,直令她噤聲不言。
縱逆聖意,裴明霜也難忍心中悲憤,「難道陛下,真信是我下毒謀害夫人嗎?!」
聖上未說信與不信,只道她在事情查實前,不得出此殿半步。微一頓,又道,她的父兄,現也正被禁足府中。
知此消息的裴明霜,心中悲憤更甚。她見聖上在冷漠撂下此言後,轉身就似要走,也顧不得其他,直跪撲上前,拽住聖上的衣角,攔著聖上的去路,幾是雙眸通紅地問道:「若是長樂公夫人,真對陛下有殺心,陛下會當如何?!」
竟見聖上,在靜默片刻後,低道:「無可奈何。」
裴明霜見聖上竟已因長樂公夫人,瘋痴到如此地步,雙手無力絕望地垂落下來。曾讓她痴心仰望的身影,漸行漸遠,沉重的殿門,在她眼前如牢門合上。憂極痛極的裴明霜,想是自己當初親自走進了這座牢籠里,想著裴家眼下的艱險處境,想著聖上陌生地就像變了一個人,體中五內如焚,在幽殿暗色中,如聖上走時,失態跪坐許久,遲遲站不起身。
她心性甚堅,有生以來的歲月里,很少有時刻,能令她驚急憂懼到如此地步。一次是眼下,急思良策,而又百般無法,而一次,是從前聖上在戰場上,負傷到有生死之險。曾經,她願捨生相救之人,卻在眼下,如此疑心她和裴家。裴明霜越是回想與聖上過往的崢嶸時光,越是心痛,幾已痛到難以呼吸時,心頭驟然浮起一念。
……她都能查出點問題,難道陛下,真就一點都覺察不出嗎?是真為長樂公夫人,痴狂至此,閉目塞聽,還是其實已經知道了些什麼,卻選擇一葉障目,不肯去看……
……還有,若那背後勢力,真有如此能耐,明明事情可以做得更加隱蔽,為何顏慕這裡卻有破綻留下?為何其他地方,都縝密地沒有任何線索可追查,偏偏只有顏慕這裡不夠嚴密?是因顏慕只是個十歲的孩子,行事不慎,還是有人故意為之,故意要讓顏慕不慎?背後既有所謀,既求事成,謀劃當天衣無縫才對,為何此處有縫,是有人……故意留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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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傾訴
……難道那背後, 並非鐵板一塊,內部心思不一,有人, 並不想著,所謀之事, 定能事成?!可既身處其中, 如若事敗, 極有可能是死路一條,那人既身在局內, 為何似要有意往死路上走,為什麼……
漸暗的天色, 令未點燈火的幽殿,如有濃墨滴入水中,越發漆沉, 複雜難解的思緒,也似這片看不見光亮的黑暗, 尋不著迷思的出口。裴明霜身處在沉寂暗色中,幽幽想著時,長安城某處宅邸中, 幽暗的竹林幽居, 在纖纖素手下, 燃起一簇燈火。那身處暗室中的人影, 因漸亮的微光, 身形輪廓漸顯,如一幅水墨畫,虛淡地現在人前。
「怎麼不點燈?」將燈芯燃挑亮的洛柔惜,微側過身, 望著素錦屏風前的年輕男子,眸中輕愁,若水光流動,「我聽侍女說,今天的晚膳,表哥又沒用幾口……」
平日裡少與她言的年輕男子,今夜,依然沉靜,他凝視著手中一支長簫,也並不吹奏,只是執一片絲棉,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撫拭著簫身,好像這簫,怎麼也擦不淨。透窗而入的夏夜清風,將他輕寬的衣袖,吹拂如飄飄羽翼,窗外的竹林清影,隨風曳落在他的素潔衣裳上、曳落在素錦屏風上,那屏風如是一片天際,竹影如流雲,衣袖如鶴影。白鶴似是自在地翱翔著,卻怎麼也飛不出這片小小的天際,這一方屏風,是它的天空,也是它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