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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懇切說出的每一條理由,都合情合理至極,正常人對此,多少能聽進去一些,但穆驍,在與顧琳琅有關的事上,與「正常」兩個字,早不相干。
「這些事,輪不著夫人操心。夫人若真為朕著想,就好好看看這本書」,他說著將案頭的一本藍皮書,扔進顧琳琅懷裡,嗓音微冷,似有苛責,「免得行事時,總是那般無趣,叫朕難以盡興。」
琳琅看到封面上的《玄素方》三字,起先還不知這是什麼書。等她怔怔地隨意翻開一頁,望清書中圖畫時,捧書的手,立時如捧著燙手山芋,驚得要把這書抖扔出去。
手臂剛一抖顫,就被穆驍按住。他看著她的眸光,似蘊有笑意,但卻是冰的涼的,像有碎冰浮動,冷利刺人,「好好看。夫人若不愛看旁人的,朕就叫人畫了我們的,拿去給長樂公賞看賞看。」
……豈能如此!!!
琳琅只能按耐住扔書的衝動,忍恨垂下眸子,盯著書中文圖——也只是空茫地盯著而已,她哪有心思認真看這些,滿心想的,都是如何打消穆驍要她懷孕生育的想法,抑或在背後悄悄避孕,不叫穆驍察覺。
……如能悄悄避孕,穆驍應不會察覺的。他今年二十有四,後宮美人不少,卻一直沒有子嗣,宮裡也從未傳出誰人有孕的消息。這說明,穆驍大抵體有暗疾,在子嗣之事上,萬分艱難。所以,就算她一直不孕,身有隱疾的穆驍,應也不會一味地懷疑她,穆驍他自己應該知道,他本就難讓女子有孕在身。
……這也許是穆驍堅持不許她服用避孕藥物的原因。他迫切地想有孩子,每一處或有子嗣的希望,都不願抹滅,即使那個女子的身份,根本不適合為他生兒育女,他也不願意放棄任何一點微小的可能。
……也許她不必太過擔心,也許無論穆驍如何折騰,她都會像他那些後宮美人一樣,一直不會有孕……不,不能心存僥倖,若有個萬一,會無法回寰,還是要設法弄些避孕藥為好……
……謝太醫這條路,是不能走了,不知可否讓素槿到宮外藥鋪弄些給她……可,穆驍既能這麼快發現謝太醫為她私配藥物的事,說明他眼線眾多,若是素槿出宮買藥的事,也被穆驍發現了,那到時候挨打的,就是素槿了……或還不止素槿,也許穆驍這個瘋子,還會遷怒到阿慕身上,真讓阿慕,一同承受杖刑……
琳琅怔怔地望著書頁,心亂如麻地想著時,忽聽穆驍的聲音,落在她耳邊道:「夫人看這張圖看了許久,看來是很中意這一種。那下一次,朕便與夫人試試這種。」
眸光空茫的琳琅,因穆驍的話,朝書中插圖,認真看了一眼,登時被那不堪入目的姿勢,羞得雙頰飛紅。
她抓著書頁的手,僵得直直的,幾能將書頁扯裂時,又見穆驍探手指了指那張圖畫旁的註解小字,似頗滿意地「唔」了一聲道:「原來這一種,還有利於女子受孕,不錯,朕與夫人,往後多試試這個。」
接著還頗有興致地,親自往後翻看了幾頁,並道:「這幾種,看著也頗有趣。以後夫人來時,朕與夫人,一次多試幾種,看看哪種,同朕與夫人,最為相契」,說著抬眸朝她看了過來,一邊用手背輕撫著她的臉頰,一邊嗓音中隱有譏諷笑意道:「朕的身體,不似長樂公那般草包,不致草草了事,叫夫人苦得慌。」
琳琅聽穆驍又在嘲笑顏昀病體,暗暗心想,昭華身體再不好,也比穆驍好。至少,她與昭華,十七八歲時,就已有了一個孩子,不像穆驍,已經二十有四了,身邊美人環繞,卻半個孩子也無,他的這一隱疾,說不準,比昭華的舊疾,還要難治呢!
正忿忿想著時,那隻輕撫她臉頰的手,忽地移按在她腦後,令她靠依在他懷中。琳琅甚怕穆驍,會在這時色心大動,按照那圖立刻操作起來,將她就地正法,緊張驚懼地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好在穆驍今日似真忙得很,縱有色心,也無暇實踐。他只擁撫片刻後,便放過了她,重將那本圖文並茂的《玄素方》塞到她手裡,叮囑一聲「仔細看」後,繼續批閱起道道奏摺。
這一次被召,相較前兩次,看起來似是輕鬆一點。因為穆驍確實朝政繁忙,起先只是讓她在旁看書陪他,之後批完摺子,就因需要傳召朝臣議事,起駕回了御殿。她因此得已早些解脫,待御駕一走,立刻離開了宜蘭書院。
但,也只是看起來輕鬆點罷了。一來,連累謝太醫被打,難求避孕藥物,自責與憂愁,像高山重重壓在琳琅心頭。二來,琳琅親眼看到穆驍,沒有批允顏昀的那道請離摺子,這意味著,穆驍還沒有玩膩,她一時還離不了太清宮,還得陷在這樣的不堪境地里,脫不了身。
因為心事重重,走回棠梨殿的步伐,是遲緩沉重的。琳琅在走至碧波池附近時,遇見了裴明霜。她知裴明霜是以教授永王劍術為由,向穆驍請求留在太清宮的。之前裴明霜和她提說起此事時,面上滿滿都是小女兒的歡喜與自得,高興笑對她道:「陛下待我,總是很寬宏的。」
於清涼水風中,彼此見禮後,琳琅隨問了一句,「小姐怎麼隻身在此?」
裴明霜道:「我原想選一支好看的蓮花,折送給陛下,但又想,陛下愛梅花,不愛蓮花,折送過去,陛下大抵也不會為此展顏,只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