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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從哥哥那裡,得到生父是誰的答案後,她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清除,反而越來越多了。
……為什麼她與哥哥,都有兩個爹爹而又各自生父不同…… 為什麼她的家人們,似是連結而又分裂著的……為什麼她的家,這樣地特別……
越來越多的疑惑,令呦呦對自己的家,更加迷糊了。隨著年齡又大了一點,她明白了皇帝皇后的意義,知道自己的生父是前朝皇帝,養父是今朝皇帝,而娘親曾是前朝皇后,後又被封為今朝皇后,身為今朝皇后的娘親,並沒有與今朝皇帝一起住在皇宮裡,而是同前朝皇帝一起住在宮外生活時,小小的腦袋瓜兒,亂如一團亂麻,越發地迷糊了。
除哥哥,偶爾會向她提說幾句外,她的娘親、生父和養父,都不會主動告訴她有關這個家的事。這樣不約而同的沉默,讓平日裡備受寵愛的她,竟有些不敢去問。
一次,她入宮時,按耐不住地,問了一下父皇,原本因見她來,正高高興興地給她剝荔枝的父皇,聞問立時僵住了手臂。荔枝從父皇的手中滾了下來,父皇唇顫了顫,望她的眸光,竟變得侷促起來,壓低許多的嗓音,像是受驚的,又像是早預料到會有這一日的木然,極輕極澀地道:「你知道了……」頓了頓,又道,「你知道了。」
「是啊,朕……不是你真正的父親……」父皇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新剝了一隻荔枝遞給她,他是苦笑著同她說出這句話的,唇際掛著笑,像對此事早已釋然,可是眼睛,卻不由跟著那苦澀的笑意,陡然紅了。
她見父皇如此,不敢再問,也不敢拿這件事,去問爹爹和娘親,只在自己心裡,根據哥哥零星透露的三言兩語,根據世間的傳言,根據自己的猜測,努力拼湊出了一段前塵往事。
父皇和娘親,少時相識相愛,並有了哥哥,本來該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因為某些人、某些事,父皇離開了長安城,娘親也將父皇給忘了。忘了父皇的娘親,和爹爹在一起,並有了她這個女兒。儘管後來,娘親將父皇想起來了,但因父皇在這期間,似是做下了不好的事情,因為娘親,更愛爹爹,所以大晉朝有皇后、晉宮中卻沒有住著皇后,身為大晉皇后的娘親,選擇離開皇宮,和爹爹生活在一起,而非父皇。
好像有許多細節對不上,好像時間也對得不清不楚,可是小小的她,暫時沒辦法理清這一團亂麻,只能將之交給時間,等長大些,等她再長大些,定就能明白一切了!
呦呦知道自己的家很特別,也能在日常生活中,感覺到她的娘親、生父和養父之間,關係也很特別。她極少見到他們三人,同時出現在一起,娘親總是和爹爹一起,而父皇,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宮中,日常有什麼事,她和哥哥,是他們之間的傳話筒,更多的是她,因為哥哥,常不願幫父皇帶物帶話。
記得一次,父皇給了她一隻刻字的白玉扳指。那扳指用玉極好,看著可作傳世之物,可卻布滿了新舊不一的裂痕。因為這些裂痕,玉上的細小刻字遭損,許多都看不見了。正學認字的她,努力看了許久,才從其中,勉強看出了「小舟」「江海」「逝」等字眼。父皇告訴她說,這是她生父的舊物,讓她將這隻白玉扳指,帶去宮外的香雪居,代他還給她的父親。
她心中好奇,想問父皇,她爹爹的扳指,怎會在父皇這裡,這扳指,又為什麼有裂痕,這扳指,究竟牽繫有什麼往事。心頭的疑惑,如沸水泡咕咚不停,可一想到,那一日,她大膽問舊事時,父皇苦澀的笑意和通紅的眼睛,她就什麼也問不出來了,強將心中疑惑壓下,聽話地將這隻白玉扳指收下,帶出宮去。
在她回到香雪居,將這扳指,拿給爹爹時,娘親也在爹爹身旁。娘親與爹爹,總是形影不離的,哥哥曾告訴她說,所謂神仙眷侶,就是像爹爹和娘親一樣。爹爹和娘親,在看到這隻白玉扳指時,面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好像有關這白玉扳指的往事,已離他們現下歲月靜好的生活,極遠極遠了,不值得特意提起,也沒有必要,為之牽動太多的心念。
爹爹將這白玉扳指收下後,想了想,托她帶一句話,給她父皇。於是下一次入宮時,她依照爹爹說的,告訴父皇,有半枚玉佩,在六七年前,被爹爹沉在了香雪居園裡的池子裡。
她不知爹爹為何要她同父皇說這個,也不知這半枚玉佩,有什麼特別的,值得特意告訴,富有四海的父皇。可富有天下、擁有無數珍寶的父皇,卻出乎她意料地,似極看重這半枚玉佩,在聽她這樣說後,原本幽靜的雙眸,竟在陡然間,升騰起怒氣。
似對她的爹爹,在六七年前,私下將這半枚玉佩沉池之事,不滿極了,父皇眸中怒氣愈來愈重,簡直似都湧現出殺意了,口中也難抑地咬牙切齒,「……若朕當時,能在琳琅手中,看到那半枚玉佩,縱琳琅還是記不起朕,朕也會疑心當年之事是否另有隱情,事情絕不至到後來那種地步……」
難抑的怒氣和殺意,在父皇胸膛中洶湧難平,父皇被心頭的灼灼怒火,燒得在殿中來回快走,似在以此強行壓制自己,莫要在怒恨之下,做出衝動之事。在負手來回走了許久後,父皇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不至……不至嗎……」他喃喃地叩問自己,似也不敢肯定了,腳步越走越緩,好像是對過去的自己,並不自信,也好像,再次在既定的現實面前,不得不緘默地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