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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及那夜穆驍,是如何逼她低頭屈服後,又將她羞辱得青|樓女子也不如,琳琅心中屈辱難抑。她不願再多看穆驍一眼,垂眸避開了穆驍的注視目光,並下意識地,向她在場唯一信任的人靠去。
當她靠往顏昀身邊時,那冷厲的眸光,似在一瞬間,更加鋒利了。琳琅儘管低眸不見,卻仍有如芒在背的刺痛之感,好在,這令人不安的感覺,只有一瞬。下一刻,冷冷看著的穆驍,即開口同顏昀說起話來。
寥寥幾語,都是新朝皇帝與禪位舊帝的官方辭令,穆驍語氣雖淡漠,但至少沒有為難之詞。琳琅甚是擔心穆驍今日這齣宣召伴駕,是為了折騰羞辱顏昀,故而儘管此刻情形看來尚好,但她不敢掉以輕心,仍是暗暗緊張,並因心中擔憂關切,不禁握住了身畔顏昀的手。
因為琳琅的有意隱瞞,顏昀不知去冬那夜妻子受辱之事,也不知穆驍在後折騰長樂公府,只以為琳琅是單純地畏懼這位新帝,抗拒伴駕狩游,故而依賴地偎在他的身旁。
他為自己如今大權盡失,無法讓妻子隨心行事,感到愧疚,一邊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邊繼續不卑不亢地應答聖問。而新帝再說了幾句後,似有幾分浮躁,不願再看這裡,徑收聲側過頭去。
那廂,身為侍衛統領的裴鐸,見聖上與長樂公說完了話,恭聲問詢,是否即刻起駕,前往春狩林場。但聖上卻道:「再等一等。」
……等……等人嗎?
裴鐸見在場王公大臣與長樂公夫婦都在,實不知聖上是要等誰。他與聽到這話的人,都正暗暗疑惑時,忽聽有清脆馬鈴聲,越來越近。眾人聞聲抬首望去,見一妙齡女子,正揚鞭策馬,穿林而來。
那女子,身著滿池嬌百蝶紋朱色胡服,如一道鮮艷的霞光,一路迤邐至聖上身邊,姿態柔順地下馬向聖上請安道:「臣妾,婕妤顧氏,參見陛下。」
一語驚眾。
……聖上尚未正式封后納妃,底下進獻的美人,因出身微末,都只被封了八|九品的娘子、更衣而已,這個秩正三品的婕妤娘娘,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侍在帝側的御前總管郭成,暗看眾人眸中驚色,悄悄在心中抹了把汗。
這位姓顧的婕妤娘娘,乃是從平州冒出來的,今早聖上剛封的。
去年秋天,聖上攻下平州,將霍翊千刀萬剮後,不僅未殺霍翊之妻顧琉珠,還將顧琉珠同底下進獻的美人,安置在一處。那是他第一次見聖上主動收一女子,還以為一向不近女色的聖上,待顧琉珠與別不同,是真的有意要收用她。
但聖上,卻收而不用,之後對顧琉珠,提也不提。新朝建立後,顧琉珠同那些美人一樣,被隨隨便便封了個最末的位分,一起打包扔進後宮裡,一直泯然眾女,直到昨夜,才顯出一點特別,成了聖上登基以來,第一個被宣進御殿的美人。
那是在聖上定下明日狩游之事後了。殿中燈下的聖上,對影成雙,沉默地飲了半壺酒後,忽地宣召顧琉珠。
那夜半時辰,他自然以為聖上是要召顧琉珠侍寢,遂按照宮制,命人將顧琉珠沐浴更衣接來。但聖上卻對裙裳輕薄、身姿曼妙的美人香艷之景視而不見,只擺擺手,命顧琉珠彈撫琴曲《九張機》。
顧琉珠是前朝禮部侍郎之女,這樣出身的閨秀,自幼精學琴棋書畫,這琴,自然彈得不錯。他在旁聽著,覺得琴聲頗為動聽,可聖上卻皺著眉頭,冷冷評價道:「不堪入耳。」
得了這麼個評價後,就被揮斥出殿的顧琉珠,當時眼圈兒就紅了,他也以為顧琉珠不得聖心。可誰知,今早聖上在往上陽苑的路上時,忽又晉封顧琉珠為三品婕妤,並召她來此伴駕,遂才有了眼前這一出。
真真是聖心莫測。
郭成一邊暗暗感慨著,一邊暗看驚詫的眾人,見長樂公夫人怔怔望著金釵華服的顧婕妤,神色猶為驚茫,心下瞭然。
這顧婕妤顧琉珠,正是長樂公夫人的異母姊妹,在當年楚帝強奪臣妻後不久,嫁給了失妻的霍翊。
顧琉珠與霍翊成親沒過一年,楚帝即查辦成國公府。成國公府大廈傾倒,霍翊受刑後成了癱瘓的廢人。顧琉珠這新婦,隨夫家淒悽慘慘地被流放平州,而她的姐姐顧琳琅,被楚帝捧在手心,高坐鳳座,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若非改朝換代,也許兩姐妹一生即是如此,但,風水輪流轉,現在的顧琳琅,只能在新朝屋檐下,守著無權無勢的病夫,窘迫到要親手弄炊,而顧琉珠,眼看著走上了新帝寵妃的康莊大道了。
豈不傷懷自身處境?!豈不唏噓人生無常?!
郭成這樣揣測著長樂公夫人的心思,但其實琳琅,心裡並沒有風水輪流轉的感嘆,只是單純震驚顧琉珠竟然身在穆驍後宮罷了。
因為生父偏愛繼室和與繼室所生的兒女,將她這嫡長女逐居在外,她與顧琉珠自小疏離,平日幾乎沒有往來,偶爾回府見到,也只是兩聲平平淡淡的「姐姐」「妹妹」而已,姐妹之情,等同於無。
雖無姐妹之情,但起初,也是沒有怨的,直到霍翊上門下聘,要求娶她為妻。
因為少時記憶缺失的緣故,琳琅不記得從前的自己,是如何與霍翊走到將要成親的地步,只記得那時婚事定下,她從獨居的香雪居,搬回顧府時,顧琉珠認定是她使心機搶了她的金玉良緣,與她大吵大鬧不休,一雙眼睛,浸滿怨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