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頁
這似是長樂公夫人聖寵已衰的一個信號了,但朝臣們還不敢肯定,因為聖上依然寵愛小公主,對宴遊之事,並不熱衷的聖上,特意為小公主舉辦了盛大的抓周宴。
按史來說,只有特別受寵的皇子、甚至太子,才會有此殊榮,但聖上卻為一個女兒,特意舉辦周歲宴,可見小公主是如何受寵。而身為小公主生母的長樂公夫人,縱是聖寵已不如前,應也不會淪落到被聖上冷落的地步吧。
抓周宴上,眾人望見長樂公夫人亦在宴中時,以為她縱然所受聖寵已不如從前隆赫,但依然得聖上憐愛。可當小公主開始抓周時,眾人才發現,聖上與長樂公夫人的關係,好像比他們所以為的,還要緊張僵冷。
這是長樂公夫人自入晉宮以來,第一次正式赴宴,現身人前。她身著一襲輕紗縷銀裙,挽著淺月白的薄紗披帛,容淨似未施粉點唇,墮馬髻上,也只清簡地插飾著一支細長銀葉簪。
雖然美則美矣,宛若清水芙蕖,但也著實太素淨了些,淨地簡直像在給人帶孝,與她小公主生母的身份,與今日抓周宴的喜慶氣氛,大不相符。且,她神情也淡淡的,既沒有身為生母,見女兒滿歲時的欣喜,也沒有身為前朝皇后,卻早與今上有染,為今上生女的羞慚,清淡沉靜,無波無瀾。
聖上對此,似是不滿的,自長樂公夫人入宴,眸光自她身上,一掠即離,未與她說半個字,只是專注地抱著懷中的小公主,逗小公主笑。等到抓周開始,聖上將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抱放在擺滿萬物的長條桌上,令餘人都在桌邊圍站好了,萬不可讓小公主失足跌下。
胭脂霓裳,明珠瑪瑙,琴棋書畫,木製弓馬……長條桌上,諸物擺設得琳琅滿目。小公主在長桌中間,搖搖晃晃地走走停停,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像是都不中意,走到最末了,也什麼都沒有抓。
「呦呦,抓你最喜歡的」,聖上笑對小公主道,「若你都不中意,看看旁邊,哪個合眼,就抓住哪個。」
圍桌的眾人,腰畔大都系有玉佩香袋等,聽了聖上這句玩笑話,俱笑了起來。聖上寵愛小公主,若誰的玉佩香袋,被小公主看中了,這人就能沾沾小公主的福氣,博得聖上歡心了。
遂,不少圍桌之人,俱盼著小公主來抓走自己的玉佩,甚有深宮寂寞的更衣美人,大膽地輕搖佩飾流蘇,以吸引小公主的目光。而,小公主,也像是聽懂了聖上在說什麼,怔怔地在桌末站了一會兒後,又開始往回走,仰著粉嫩嫩的小臉,看看左邊的人,又看看右邊的人,似想找一個最合眼緣的,拿走他|她的物事。
驀地,小公主像是看到了什麼,一雙明眸更亮,腳步也不再慢慢吞吞的。她奮力邁開了小步子,踩著兩隻小繡鞋,「噠噠」地向一人奔去,徑撲在了她的身前。
「……娘……香香……」
小公主糯糯地喚著,一隻小手,緊抓著長樂公夫人的衣袖,一隻小手,極力向上伸著,露出玉藕般的小臂,並嗓音軟軟道:「抱……要抱……」
面對這樣可愛的女兒,這樣嬌軟的央求,最鐵石心腸的人,應也要在她面前融化。可,這世上在面對小公主時,最不應心腸冷硬之人,身為生母的長樂公夫人,卻只是靜靜地看著小公主,並不抬手將小公主抱起,僅是因衣袖被小公主緊緊攥拉著,而不得不彎身了些。
縱生母不願抱,小公主還是執著地伸著小手。她伸啊跳啊,眼看就快要抓夠到,長樂公夫人髻上的銀葉簪時,一直冷眼看著的聖上,忽地掠近前來,將小公主抱離長樂公夫人身前。
聖上緊抱著小公主的姿勢,有著明顯的保護意味,好像小公主與長樂公夫人親密接觸,是一件有風險的事。
被忽然抱走的小公主,自是不依的,她一手抵在聖上身前,一手堅持伸向長樂公夫人,咿咿呀呀地喚著,像是更想要長樂公夫人這生母來抱,還想要長樂公夫人髻上那支銀葉簪。
可一直十分寵愛小公主、對小公主可說是百依百順的聖上,卻在這件事上,堅持不允小公主,徑將不依的小公主,抱離了抓周桌,回坐到御座上。而長樂公夫人,似也並不想慈愛地摟抱自己的女兒,在小公主的依依喚聲中,容色依然清淡如雪,微垂眼帘,靜默地回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這一場親眼目睹下來,眾人都知,先前長樂公夫人搬離御殿一事,並不只意味著長樂公夫人聖寵微衰,而是說明,聖上與長樂公夫人之間的關係,原來已似眼前不堪。
他二人,只在明面上,因是小公主的生父生母,而有所交集,實際關係,原已僵冷至此。想來,若無小公主的存在,聖寵已衰的長樂公夫人,離了御殿後,連披香殿也沒得住,不知是要被遣送原宅,還是被安排到哪間偏僻宮殿裡。至於聖上待長樂公夫人,為何從起初的冒天下之大不韙,從丹鳳門迎入,到今日這般僵冷,形同陌路,就似聖上起先對長樂公夫人情從何來,一樣不為人知了。
歡宴啟,而宴中眾人,為聖上與長樂公夫人之間的關係,心思各異。
顧琉珠雖在後宮位分上,仍是第一的,但在女子席位上,卻不能坐得第一,不能坐在公主生母之前。若放在從前,她自然要心生嫉怨,但今夜,因親眼見到顧琳琅被聖上這般冷落,她心裡,倒糾結了起來。
母親從前建議她做顧琳琅孩子的養母,建議她憑藉養育聖上長子或長女的功勞,掙得未來。可是,顧琳琅的孩子,自出生起,就被聖上親自養育。像是,不管顧琳琅是死是活,聖上都會親自撫育小公主,不會為小公主另尋養母,母親的算盤,完全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