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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就聽錚然鐵器鳴響,聖上一把拔出了三尺寒鋒,其動作之烈,令他這個捧刀的人,都差點被餘威震倒。
郭成小心躬身後退數步,見聖上將手中長刀,徑橫在長樂公夫人頸旁。只需稍稍再往旁一送,長樂公夫人那顆美麗的頭顱,就將在聖上刀下滾落在地,一代佳人,自此香消玉殞。
……聖上這是……要殺人滅口?!
……不管是酒後亂|性,還是有意為之,一朝新帝,強幸了前朝皇后,傳出去,都不是什麼好名聲……聖上是想將長樂公夫人殺了,將這件不光彩的事,永遠壓下?……
……長樂公府的意義在於長樂公,至於長樂公夫人的死活,則沒什麼要緊,等殺了長樂公夫人後,隨便給她安個意外死亡的名頭,再給長樂公賜下一位新妻子,最好是姓穆的新妻子,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此事裡,唯一的可憐人,也只有強行承|歡,而又無辜被殺的長樂公夫人了……
心有戚戚的郭成,不忍看美人無辜身死的那一刻,垂目低下了頭。而穆驍,正殺心大動,他怒視著對面的顧琳琅,心中的每一個角落,都在高聲叫囂,殺她!殺了她!!
白日裡得知顧琳琅遇刺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救她。在策馬趕去救她的路上,心急如焚的他,為自己想了許多救人的理由。一時想,不能容忍刺客背後勢力得逞,顧琳琅作為前朝皇后,對新朝尚有一定價值,現在還沒到死的時候。一時又想,任顧琳琅簡單地死在刺客手上,是便宜了她,他還沒有好好報復她,沒有叫她嘗盡苦頭,再痛苦死去。
可,越是為自己找理由,他越是說服不了自己。當他趕到經過打鬥的刺殺現場,只見淋漓血跡而尋不見顧琳琅,忍不住猜測顧琳琅已經身死的那一瞬間,心頭因一「死」字,而突然湧起的劇痛,令他不得不正視承認一個可悲可笑的事實——他不想顧琳琅死,根本不想她死!
若他真的能對顧琳琅下的了手,為何不早將她一刀穿心,硬要尋個慢慢折磨的理由?!既已尋了個慢慢折磨的理由,為何不叫她承受身體上的極端苦痛,就像對霍翊千刀萬剮那般,讓她在暗牢內受盡酷刑而死,而不是只削減她的生活待遇而已,如此不痛不癢?!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對她下不了手,即使她在七年前欺騙背叛他,多次想殺他滅口,即使她在七年後,依然不知悔改,蔑視他侮辱他,可知曉一切的他,還是對她下不去手!
可笑可悲,他對她下不去手,他一心想救她,換來的卻是她的懷疑——她認為刺客是他所派,她認為他一心要殺她!
她是個沒有心的女人,她對他,從來都沒有心!這樣的女人,殺了就是!殺了她,將往事放下,將她忘記,他才能不再被她折磨,才能夠真正解脫!
鋒利寒刃,離她命脈,已僅有半寸之距。穆驍心中有種預感,今夜是他此生離殺顧琳琅最近的一次,若今夜,他不能親手殺了顧琳琅,往後,許就再也不能了……
殺了她!若今夜還不動手,餘生將暗無天日!!
就在帝王冷靜決斷,似成功壓倒了紛繁情感,穆驍心中殺意達到頂峰,好似下一刻,就能成功劃破那雪白的脖頸時,那束宛如清凌月光的纖弱身影,忽地輕輕一晃,將要倒下——不需他動手,就將主動觸上那三尺寒鋒,徹底結束自己的一生。
來不及思考的本能下,穆驍極快地鬆了手中利刃,將差點觸上刀鋒的暈厥女子,攬護在懷中。
長刀落地的冰冷聲響中,大晉朝的天子,心生絕望,如墜深淵。他這一生,再也殺不了顧琳琅。
已過夜半,太醫謝邈卻被忽然傳召至流光榭。他見聖上身在榭內,而榻上似昏睡著一名女子,便下意識以為榻上之人是聖上妃嬪,猜測那女子十有八|九,應就是今日那位大出風頭的顧琉珠顧婕妤。
然當郭總管揭簾掛鉤,將那女子真容展現在他面前時,謝太醫登時懷疑自己老眼昏花,抑或是夜半做了場夢,此刻尚身在夢中,還未醒來。
郭成作為不久前的過來人,十分了解謝太醫此刻心情。他將一塊帕子搭在長樂公夫人脈處,輕聲提醒愣呆當場的謝邈道:「謝太醫,請吧,陛下正等著呢。」
不……不是夢……謝太醫立時如感五雷轟頂,他驚駭異常,而又不敢表現出什麼,極力保持鎮定,伸指探脈,一點兒也不敢多想深想,一心探查長樂公夫人昏厥的病因。
顧琳琅暈倒之因,其實十分簡單。一來,她今日先是經歷刺殺奔逃,而後一整日未進水米,夜間又遭穆驍肆意欺凌,身體早已虛弱疲乏至極。二來,她已因中藥受辱之事,大受刺激,痛苦異常,又與穆驍爆發了激烈爭吵,氣急攻心,再後來,又見穆驍,要一刀殺了她,精神在短時間內,這般反覆受激,也早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顧琳琅本就體弱,今日身心又如此飽受折磨,最終無法支撐,昏厥倒下,也是人之常情了。
謝太醫雖不知此中詳細內情,但也已探明長樂公夫人昏厥之因,如實恭稟聖上道:「夫人是因身體虛乏至極,而又氣急攻心,神魂震盪,導致昏厥。等醒後,夫人按時服幾副安神之藥,靜心休養即可,並無大礙。」
……顧琳琅並無大礙,那他呢,無法殺她又走不出舊事的他,該當如何呢……若能忘了倒好了,若這世間,真有忘川之水,倒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