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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驍從前就覺得顧琳琅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女子,如今依然這麼覺得。她的容色身體,從頭到足,無一處不好,通身上下,唯一有缺的,就是她的那顆心。他從前以為,她是天生鐵石心腸,冷心冷情,故而負心薄倖,而今方知,她的心,竟也會暖也會熱,只是單會為別人暖熱跳動,而不會為他,永不會為他。
將緩緩走近的美人,一把拽坐在自己身上後,穆驍並不憐香惜玉地捏著美人下頜,迫她抬起剪水雙眸看他,銜著笑意問道:「夫人可有想朕?」
自是沒有回音的,穆驍也沒指望能聽到想聽的回答,只引懷中美人,看向案上新插的一支蓮花道:「夫人不想朕,朕可是時時想著夫人,剛得了這支並蒂蓮花,就想著要與夫人一同賞看。」
案上花樽中的並蒂蓮花,似剛摘下不久,新鮮潔嫩得很,尚是盈盈花骨朵,還未綻放。這樣好的花,若是她與顏昀,定留其於水中自然綻放,而非似穆驍這般,強硬地折插瓶中後,又不知用清水養著,好好愛護,待其花開。這花到穆驍手中,算是暴殄天物了,而對穆驍來說,天下萬物,都是由他這一國之君,任意暴殄的,他心中根本沒有珍惜二字,無論是對物,還是對人……
琳琅暗想著沉默不語時,聽穆驍涼涼問道:「花好嗎?」
因怕忤逆會招致怒火,進而禍及自身,殃及夫君和孩子,琳琅低垂著眼睫,順默地輕點了點頭。
但穆驍對她的順從頷首,卻仍不滿意,眸中隱有暗霾翻湧,「除了為你的夫君孩子求情保命,你就沒有一個字,可對朕說了嗎?!你就……厭朕厭到這等地步嗎?!」
琳琅完全無法理解穆驍。她無法理解坐擁江山美色的穆驍,為何對她這樣一個早已生育的人婦如此執著,也無法理解喜怒無常的穆驍,在面對她時,就像一根時時燃著的炮仗,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有可能,突然招致他的怒火。
穆驍就像風卷浪涌的汪洋,她看不到幽暗海面下潛藏著什麼,只見他動不動就怒浪滔天。她不懂他,也不想懂,她只盼穆驍對她莫名的執著與慾念,早些消失,盼著自己和夫君孩子,可以平安團圓地度過往後餘生。
「……陛下想聽什麼」,不敢讓穆驍心中不痛快的琳琅,暗暗斟酌再三後,選了個自認為不會觸怒穆驍的、態度十分順從的言辭,道出口道,「陛下想聽什麼,我說……就是了。」
但這話聽在穆驍耳中,真如火上澆油地挑釁了。
……想聽什麼呢?曾經想聽些動聽的話,明知是假還想聽一聽的動聽言辭,如今縱能聽到,定也覺得索然無味。因為,她會將那些動聽言辭,巧笑倩兮地講與另一個人聽。不是虛假的,而是完全發自肺腑、真心實意的。那個人也不需故意誘導、逼迫甚至是乞求,她會主動說與那人聽,因為她愛那個人……她愛那個人!!
「沒話說,就不說吧。」
冷淡話音剛落,琳琅便感覺自己肩頭一輕,輕薄的紗衣如流水滑了下去,而她自己,驚得幾能尖叫出聲。只,一個驚惶至極的「不」字,尚未能驚呼出口,便被用力堵了回去。令人窒息的掠|奪中,她聽得案上諸物嘩啦摔地聲響,聽得窗外白鷺飛掠過蓮花水面,一聲清鳴,挾著微涼的水風,激得人肌|膚戰|栗。
來的路上,她有擔心穆驍要強迫她行苟且之事,但又想著,尚是白日,身處舫中,應不至如此。但穆驍的為人下線,總是超出她的預估的。白日裡被置案上的難堪處境,令琳琅羞愧難當,而那夜凌遲般的可怕記憶,令她尚未被真正處置,身體已本能地害怕到發顫,雙眸也緊緊閉起。
「看著朕。」是一如既往,沒有溫度的命令語氣。
如何能看,如此已是屈辱羞愧至極,若睜眼看去,只怕要當場屈辱羞愧而死,閉眸不看,是琳琅,能給自己保留的最後一點自尊。
她不聽聖令、緊閉雙眸時,聽穆驍噙著冷笑的嗓音,落在她耳畔道:「不把眼睜開,朕就把你抱到窗邊,讓下邊侍守的宮人,見證下夫人的風采,又或者……」,他微一頓,幾貼在她耳旁,飽含惡意道,「朕將夫人的夫君傳來,聽說他近來正在習簫,朕讓他當場吹奏一曲,為朕和夫人助助興。」
「禽獸!!」縱知不能觸怒穆驍,但最後一句,終令琳琅忍無可忍地怒罵出聲。
穆驍望著雙目灼灼的女子,似甚滿意,「好,就這樣看著朕,你要看著朕,你的眼裡,要有朕。」
那夜的記憶,是琳琅永不能忘的酷刑,她以為要在此再經一次時,所受的折磨,卻比之前疼痛輕減了許多。只是,比起一味的疼痛,這樣的折磨,似更熬人。
與那夜不同,穆驍不再一味宣洩心中怒恨。他有些懷念少時與顧琳琅歡好的記憶,他想再好生體會那時的滋味,這一次,遂不再蠻莽,做足了水磨功夫。
也只這種時候,顧琳琅才像是真的活的。只這時候,她的所有反應,都是真真切切地,由他帶給她的。她顫碎的輕吟是真的,不是虛偽言辭,她酡紅的容色是真的,不是矯揉作態,這時候的顧琳琅,在他面前,最是坦誠,而他,也像真正擁有了她,只差一顆心而已。
她既不肯把暖熱的心給他,那他就到別處尋找長久的暖熱。顧大小姐可輕而易舉地棄了少年阿穆,但她顧琳琅不能,這一世,她別想再將他拋開,縱是死,他也要拖著她一起去,塵世冰冷,他不要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