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荀攸下馬上前行禮,將自己隱慮一一講出,請聖上收回先前成命。但聖上充耳不聞,看也不看他一眼,手下匕首一滑,徑將一息尚存的獐首,割了開去。
荀攸忠心侍主多年,知道聖上這般,就是心中主意已定,誰也改變不了了,只能暗嘆一聲,不再多言。
他在旁侍立著,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一向大局為重的聖上,為何在長樂公夫婦之事上,這般拎不清。如今長樂公夫婦,就只是尚有一定價值的螻蟻而已,對待這樣的螻蟻,隨便灑點水米,養著就是了,何必非要將他們踩在腳下呢?
丞相荀攸,靜望著刀剖野獸的聖上,無聲費解時,一直隨駕的裴明霜,看聖上神色沉凝,手下用刀動作,像極了那夜剮殺霍翊時,心情暗暗複雜。
去年秋天,聖上攻下平州時,命人先行捉拿的,不是一州刺史守將等重要人物,而是居在城中的霍翊。
霍翊曾是楚朝風頭無倆的貴族子弟,但身在平州的他,早是個無用的廢人了。她當時不解聖上為何如此,只是謹守職責,代替因傷休養的兄長,護隨聖上,來到關押霍翊的暗牢。
暗牢里,昔日的貴公子,半身癱瘓,瘦骨嶙峋,面無血色,通身透著股陰森鬼氣,在看到聖上時,面上起先驚茫,而後凹陷眼窩中的瞳孔,急劇收縮,像是認出了什麼,在轉為極度的恐慌後,不過一瞬,又如火燎原,眼底燃燒起炙烈的瘋狂,放肆大笑。
霍翊笑得淚流,聲音粗啞,聽來似夜鬼哭嚎。她在這樣詭異的桀笑聲中,被聖上屏退至牢外,大部分時間裡,都聽不清牢內動靜,只在霍翊發瘋似的嚎叫時,方能聽見零星幾句瘋言瘋語。
「……我早在與她成婚前,就同她好上了!她早就是我的人了,你就是條被她拿捏手中的可憐蟲!可憐蟲!!」
「……她看著像個大家閨秀,其實就是個賤|人,只愛富貴權勢,為此能使盡下三濫的勾搭手段,連青|樓女子,在她面前,都要自嘆不如!!」
「……怎麼,你是想當皇帝嗎?可笑!縱披了龍袍,你骨子裡的卑賤,到死也洗不掉!她最看不起你這樣的天生賤骨頭,她對你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有半點真心,永遠!!」
瘋言瘋語,漸被痛嚎蓋過,後來,連痛嚎也低下去,最終,歸為一片死寂。凌晨時分,聖上挾一身濃重血腥氣,面無表情地走出暗室。她隨行離開時,向內看了一眼,見刑架上白骨森森,室內地面牆壁,濺滿血肉,有如煉獄。
霍翊死後,其餘霍家人,皆被聖上下令誅殺,顧琉珠就是在這時候,出現在聖上面前。她萬分恐懼地撲跪在聖上腳下,哭得甚是嬌怯動人,聲聲泣淚,似在肯求饒命,實是在乞垂憐,是一支莬絲花,在極力攀附新的高枝,新的榮華富貴。
她本以為聖上不會對這樣的女子多看一眼,可出乎意料的是,聖上凝視顧琉珠片刻後,竟未動殺心,還將她收在身邊,如今,還給她晉封了正三品婕妤。
那時,她不明白聖上所作所為,而今,再回想那夜聽到的瘋言瘋語,才漸漸醒悟過來,原來,聖上與顧琉珠,早有舊情。這情匪淺,讓聖上多年後仍念念不忘,將顧琉珠,納入宮中。這情,亦愛恨交織,令聖上對顧琉珠忽冷忽熱,寵時極寵,不寵時,就似此刻,徑將她晾在一邊。
由愛故生妒,裴明霜雖非一般女子,但在這情之一字上,因少時萌動初心,至今未改,心中不免有酸澀之感。
而酸澀之外,更多的是不服輸。裴明霜絕不相信,也絕不能容忍自己,會輸給一個哭啼求寵、攀權附勢的女子。
她手按腰刀,冷冷看向顧琉珠。顧琉珠本就被屠獸的聖上嚇到,又見這位不知沾了多少條人命的名將之女,這樣看她,心中更懼,連對視也不敢,匆匆移開目光。
這目光一移,正看到不遠處十數騎飛奔而來。這馬蹄飛踏的動靜,也吸引了荀攸等人的目光。荀攸見一向懶洋洋的寧王殿下,有些狼狽地滾下馬來,一邊氣喘吁吁地奔前,一邊結結巴巴地喊道:「皇兄,不好了……遇刺……」
聖上抬眸淡淡瞟了他一眼,「你遇刺?」
「不是我」,寧王穆驪搖頭道,「是長樂公夫婦!」他稟報刺殺之事,猶不忘感嘆佳人,深深嘆息:「可惜長樂公夫人花容月貌,這會大概已經化作一縷香魂,哀……」
一個「哉」字還沒說出口,衣襟就猛地被人揪住,方才還十分淡定的皇兄,此刻雙眸晦暗一片,又像要灼出火來,厲聲命道:「說清楚!!」
寧王剛想開口,又聽聖上道:「邊走邊說!」
聖上將剛下馬的他,又一把扔了上去,急令:「帶路!!」
被扔上馬的寧王,差點又摔了下去。他著急忙慌地抓住韁繩坐穩,心中閃過一念:好像……當初爹要死的時候,也沒見皇兄,這麼急過……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將迎來第二波暴擊,下章明天下午更~
感謝讀者Almar灌溉營養液+5
第11章 刺眼
當青衣內監傳下聖諭後,這場狩游,成了顯而易見的羞辱。
琳琅暗惱自己不似裴明霜精於騎射,擔憂顏昀受不住夜宴弄樂娛賓的侮辱,而顏昀,則全然心繫著妻子。
他自己,可以做到榮辱不驚,但,怎麼能讓琳琅忍受這等侮辱,讓她,不得不像個供人褻|玩的舞伎,為新朝君臣起舞助興,為天下人所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