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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顏昀接手的楚朝,千瘡百孔的爛攤子能稍少一些,如果上蒼肯偏愛顏昀些許,在他在位的這幾年,令四海風調雨順,而非天災頻頻,能多給顏昀幾年調息民生、捭闔時勢的時間,晉侯穆驍,可晚五六年再嶄露頭角、踏上沙場,也許顏昀,真的可以力挽狂瀾,做楚朝的中興之主。
只可惜,上蒼從顏昀出生起,就不肯偏愛這個孩子,可惜晉侯穆驍橫空出世、用兵如神,一山不容二虎。
嘉平二字,是顏昀登基時,立志重振楚朝的美好期許。但今日過後,改朝換代,這原本寓意太平興盛的年號,將成為顏昀失敗亡國的註腳。楚朝實際並非亡於顏昀之手,可顏昀,卻成了亡國之君,記於史冊,永傳後人。
心痛不已的陸謙,想試著開解天子幾句,但未張口,天子即已洞悉他的用意,淡道:「人事已盡,天命不歸,罷了。」
他遞來送行之酒,一世師生情誼,盡付酒中,「今生能拜先生為師,是昭華之幸。」
陸謙雙手接過酒盞,含淚飲下後,見顧皇后攬著小皇子近前,溫聲讓小皇子顏慕,向他行送別師長之禮。
陸謙忙辭不敢受,但顧皇后十分堅持,小皇子亦神色端凝,認認真真向他恭行大禮。陸謙望著這對母子,心情複雜。
顏昀承其父清河王清正之風,品性高潔,有生以來,唯一做過的出格悖德之事,便是強奪臣妻,在成國公之子霍翊的婚禮上,直入臣下洞房,將新娘顧氏,帶回宮中。
其時,正是顏昀登基為帝的第二年。他聞訊後,急至宮中,問他為何如此行事,自毀聲名。
十七歲的顏昀,當時已親手逼殺養父,又見母親殉情而死,是性情剛直的楚朝國君。可在這件事上,在聽他急切詢問因由時,他竟似回到幼年,像知道做錯的小孩子一樣,被老師訓問得低頭不語,於良久沉默後,方輕輕辯了一句,啞聲低道:「她一直在哭……」
他從未見過顏昀那般神色,登時啞口無言。
幼少時的顏昀,一直努力保護母親。後來清河王妃殉情而死,顏昀竭力守護大楚江山。顧氏入宮後,他極力愛護的,又多了兩個人——他的妻子,他的兒子。
在得知顏昀即將禪位時,他驚也不驚。他能夠理解顏昀為何能生生逆了本心,折了傲骨,背負萬世污名,決定禪位。
昭華,亦有笛簫之意,幼少時的顏昀,確於樂事上頗有天賦,閒暇時習吹長簫,是他勤修文武的艱苦生活中,唯一的精神慰藉。可清河王妃,待子十分嚴厲,認為顏昀是在玩物喪志、荒廢時間,怒到對他閉門不見。顏昀見母親如此,便將伴他多年的紫竹簫,擲入火中焚毀,此後,再不弄樂怡情。
他可以為所想守護之人,壓抑本性,犧牲自己。從前,是為清河王妃,如今,是為他的妻兒。
可,誰來護他?
古來禪位之君,固有平安終老者,但,也有不少,明面上因病離世,實則死於非命。陸謙望著他蒼白瘦削的學生,憂心忡忡,含淚轉對顧皇后道:「陛下待娘娘情深意重,往後,請娘娘多多照拂陛下。」
顧皇后襝衽為禮,神色莊重,「琳琅永不負君。」
細雪中,離去的陸謙,最後一次回望南安殿前的一家人時,憶起從前教授顏昀課業,年幼的顏昀,曾不解地問他,為何「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極則辱」,心中更似刀絞,憂淚漣漣。
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袖,風雪中,帝師蹣跚的身影,漸漸遠了,一個兩百多年的王朝,也在蒼茫夜雪中,徹底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一夜風雪盡,朝陽東升,新的一年到來。新年元日,楚天子於宣政殿前,禪位於晉侯穆驍。新朝天子穆驍,定國號為晉,封楚天子顏昀,為長樂公。
新朝已立,丹墀之下,文武百官仰望著玄衣纁裳的新天子,倒頭朝拜,山呼萬歲。
帝冕十二旒珠,垂落在新天子眼前,隔絕旁人窺探視線,為其赫赫帝威,更添莫測威嚴。
世人以為,在此振奮人心之時,十二旒珠後的新帝眸光所望,定是江山萬里,王朝霸業,卻不知,在緩視過群臣宮闕後,它靜秘地落在了,遠處一襲素衣的長樂公夫人身上。
這一眼,此時尚無聲而隱秘,不為人所知,但在不久的將來,將驚動天下,掀起滔天狂瀾。
作者有話要說:比舊情人冷心無情更傷人的是,她不是無差別無情,她好像只對你無情,她可以跟別人恩恩愛愛,男主對此表示很淦,一邊死鴨子嘴硬我不信我不信她就是在演,一邊準備搞事了
現在的男主:我要揭穿你虛偽無情的真面目!
未來的男主:……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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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秘事
長樂公府位處皇城永興坊,自新年元日,從南安殿,遷至此宅後,琳琅與丈夫孩子,一直深居府內,安靜度日。
公府建築循制,府內僕從數量,也與公侯身份相配。只是除素槿與季安,這兩名貼身舊仆外,府內其餘侍衛侍女,皆是新帝派來——除卻日常侍奉,恐還有監看之意。
對此,琳琅心中瞭然,卻也未表露什麼,只對那親自領侍送來的新御前總管郭成,說了幾句客氣話,托他轉告晉帝:長樂公夫婦,感念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