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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公子今日沏茶後,他兩人終於甜蜜蜜說上話,巫旋才總算鬆了口氣。
此刻看到李琰從前邊走來,連忙斂起動作衝過去道:「公子忙完了?公子方才幫衛小姐送茶,可覺得心情甚愉悅?我見你此刻面上笑意柔和,想來是做對了。」
李琰腦中過了遍他剛收起的動作——起手式千斤化羽墜地,他倒是練得舞舞生風。
少年微勾了下薄唇,鳳目中掠過一絲粼光,應道:「你小子方才看見衛翹翹,脫口而出的那個字是什麼?」
呃?是什麼,夫人?有嗎?
巫旋楞了一下,拍拍腦袋,左右是沒念出聲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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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閉市關城的鐘鼓三百聲,沿著盛京城的天空層層綿綿遞遠。
靠近皇城的興道坊,一棟豪闊的貴族府邸,門前兩座石獅高大氣派。
「迂——」散學的馬車停在齊國公府門外,門房見著三公子落地,連忙鞠腰恭敬迎出:「三公子回來了!」
「唔。」李琰下馬走進去,自有家僕過來取過他的書盒。
此時的齊國公府正當風頭焰盛。傅太后與英國公府各分持兵權,皇帝謙雅仁和,待傅太后所出的廣陽公主關懷備註,廣陽公主所嫁的齊國公府,除卻駙馬二爺身事閒職,其餘皆在軍中,乃是與英國公府不相上下的所在。
三房李陵將軍捷報連連,宮中皇帝嘉賞無數,是以,三公子李琰在府上也倍得尊崇。
李琰去到後頭的齊祥院,三夫人云瑤正在廳堂的一張大桌上裁剪著衣袍。
見著兒子回來,抬頭笑道:「琰兒回來了。你父親來信,下月中必趕在你生辰前回來,他今歲打了不少勝仗,回頭必要進宮面聖,我這給他做幾件好點的中衣。也免得他軍中帶回的那些,總是這兒那兒多有磨損。你快去洗手歇會兒,一會就該用晚膳了。」
父親英勇魁梧,尤擅布兵闖殺。母親多有深愛父親,為著自己這個兒子,有心融入貴婦權勢中經營,曾叫李琰對哥哥們諸多隱忍,尤其廣陽公主所生的二哥李瑞。前世父親敗仗後,她便也消了意想,只守著院子平淡度日。
這一世,李琰未曾收斂心性,便有諸多優勢,也都收放自如、遊刃有餘地展示出來,幾個堂兄弟見他有些斤兩,竟也逐漸心服。今生李琰便為著父親的榮耀里程,也須得讓它結果不一樣。
用罷晚膳後,便獨坐於書房前的窗旁,研究起關外布陣的地圖。
入夜清寒,少年披著月白衣袍,沐浴在淡雅的燭光里。只見濃眉高鼻,膚如皓月,稜角分明的五官在俊美中,透著幾分夜鷹般的銳利之氣。
「咻、咻——咻——」初冬幽暗的院中,巫旋那小子卻似有使不完的精力,又在平地上練起了武把式。
李琰淡漠地瞅著他手起腳落,心中把他上上下下的招式默背了個遍。見巫旋兀自沉迷,驀地便拇指與食指輕輕彈出。
「鵝?」巫旋正待要使出個破玉拳--傍花拂柳,兩隻交叉的手掌卻忽然被定住了似的,綿軟不聽使喚。
月光打著他尚且細弱的胳膊,畢竟他眼下也不過十一二歲,真糟心,使不上力了。他著急得眯眼一看,卻見手腕上一根輕盈細透的琉璃針,正扎在自己的太淵穴上。
那針,他太熟悉了……主、主、主子?
巫旋只覺得渾身一震,像渾身熱血騰湧,馬上就要哭出似的,驀地轉頭向公子書房前看去:「公子,方才可是你?」啪嗒跪下。
李琰修長手指合起布陣圖,兀自沉定道:「下午和方才的這些招式,哪兒學來的?」
巫旋整個人怔怔地,又不確定到底如何:「公子,是公子教給小的啊。小的想練得熟練些,才能更好地保護好公子和……和……」不敢說下去了。
「旭徽十八年我才教你的,如何此刻十五年,你便已如此熟稔?」李琰勾了勾唇,鳳目里隱隱流光,不知是喜怒悲憂。
巫旋仰頭,睇了眼李琰清俊的身影。雖即此刻尚少年,但公子目中的神色,冷意,還有一貫難於揣測的表情,都和前世太像了。而那銀針,乃身為「逍遙室」堂主的公子獨有。
確定沒錯了,竟是真的!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主子,想起前生的種種,巫旋面伏於地,感慨得濕了眼眶:「所以,主子……你沒死,難道如卑職心裡所想的一樣?公子也已回來了?」
說著大人話,操著無須有的老媒婆心,嗓子一張開,卻還是個魯莽小子。
這怪煞的重生。
「我比你早,起來說話。」李琰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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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靜謐的燭火在夜色下跳躍著,兩道少年身影在書房裡低語。李琰側耳聽著,啟唇問道。
他冷淡的俊顏此刻稍有緩意,為著幾年來,終於在這個輪迴里不再有那奇怪的孤獨。
巫旋道:「卑職奉公子之命去運送夫人,可到得夫人雍凰閣門口,裡頭卻起了火。火勢漸重,卑職衝進去之時被房梁砸暈,再醒來便是前些時候的梯子下了。因記著公子前世對夫人的深愛,這便一意希望公子與夫人今生也能夠交好,莫要再演一遍彼此誤會。」
「我對她沒有深愛。」李琰糾正地說道。
「可是卑職看公子……反正是有愛。」算了,巫旋說到一半想想又閉嘴,反正公子愛不愛的,他自己心裡十分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