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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不知道第幾次的廝殺中,沈決只是問了路勒斯一句帝國的事務不需要處理了嗎,那一天沈決的心和整個人都被吊在一個無法言說的高度中,難捱又讓人幾近瘋狂。
只要他表露出一點想要路勒斯離開的意思,哪怕他他本意不是如此,路勒斯就會像是受驚的野獸。
只是別人是跑開,他卻是拉著沈決一遍又一遍的留下自己的印記。
沈決也終於明白那瓶路勒斯所說的「珍貴的晨露」是做什麼用的了。
那的確是藥。
那是最好的藥,是能讓路勒斯這樣放肆的藥。
可它能撫平某處,卻沒有辦法完全治癒好沈決。
等到沈決不知道第多少次在混亂中不等路勒斯開口,就自己下意識的說「我不會離開你的」的時候,這場雨似乎也終於見到了盡頭。
他昏昏沉沉的被路勒斯攬在懷裡,路勒斯的聲音低啞著,還帶著沈決無法明白的悲傷。
他輕撫著沈決散開的長髮,早在很早之前,他就灌著沈決喝下了那瓶「神秘藥水」。
因為還是沈決原本的聲音最為好聽。
路勒斯垂眸看著即便被這樣對待,在他抱他時還會下意識往自己懷裡鑽的沈決,心裡堵著的那團火終於平息了下來。
他輕聲喊他:「阿決。」
沈決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一如當年他們在那個破舊的矮房裡。
「……別離開我了,好嗎?」
路勒斯的聲音像是一陣風,隨時都會散開,沈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下意識的抓住了路勒斯的衣服,懨懨的在他肩膀上又留下一個牙印。
只是這次不同於之前的那樣深刻,反而是很輕,輕到連印子都只有一點,轉瞬即逝。
沈決在他懷裡嘟囔:「明明是你先走的。」
路勒斯低笑一聲,藍寶石眼又歸於平靜:「是,但你也該罰夠了吧?」
他輕撫著他的脊背,用最散漫的語氣說出最令人心驚的話:「211次…阿決,你拋下了我211次。」
沈決微怔,登時睡意全無,他強撐著眼皮想要去看路勒斯,但不知為何路勒斯將他的頭摁在了自己的懷裡,不讓他抬起來。
於是沈決只能聽著路勒斯的心跳和他微弱喑啞的嗓音:「就算再記仇,也該放過我了吧?」
他似乎是笑了一聲,又好像只是沈決的錯覺:「或者你告訴我,你給我判了多久的刑,我還要再經歷多少次?」
沈決張了張嘴,即便在那樣激烈的廝殺中,他也只是流了幾滴眼淚,但現在路勒斯短短的幾句話就將他整個人擊潰。
所有的想法都被吞沒,只剩下了鹹濕的淚水。
沈決閉上眼睛,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疼痛卻又麻木。
他無法形容他現在的感覺,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被這幾句話給掠奪了,窒息又痛苦。
而他想到比他更加難受的是路勒斯,於是沈決頭一次這麼恨自己。
為什麼……
為什麼要拋下路勒斯啊?
大不了一起死。
可是沈決只要把這個字眼跟路勒斯掛鉤,卻又會生出無盡的惶恐,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想不行。
他不能讓路勒斯和他一樣。
沈決在心裡苦笑。
原來真的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他不知道要怎麼樣去回應路勒斯,因為他現在腦子裡一片混亂。
沈決既心疼於路勒斯這樣一個驕傲的人在他面前因為他流露出脆弱的情緒,又悲哀於未來他和路勒斯的命運。
並非是誰誰誰和他們過不去,而是世界想要他和神的命。
怎麼辦呢?
如果他和神不死,死的就會是路勒斯,會是拋開了那些複雜的情感努力的想要和他們成為朋友的白栗,還有太多太多無辜的人。
可如果他死了,其他人的痛苦只是一時,真正被放在油鍋里煎熬的只有路勒斯一個。
他是唯一背叛了世界愛他的人。
即便這份愛和正常人的不一樣,沈決還是覺得無比的珍貴。
見他不說話,路勒斯將手臂縮的更緊,他頭一次沒有逼迫沈決,也是第一次將自己龐大到洶湧澎拜的情緒悄悄往後拉了拉:「…別哭。」
他輕聲說:「沒事的,有我在。」
沈決預想的步步緊逼沒有到來,卻讓他更加的難過。
不通人性的野獸都在這211次的死亡中學會了溫柔,可他卻沒有辦法保證不會再有第二個211。
他想讓路勒斯算了放棄吧,為自己好好活下去,因為這是無法逃脫的世界定性。
沈決不是頭一回生出這樣消極悲觀的念頭了。
在沒有回到這個世界前,他在主世界就因為過度消極被荀萬拉去看了好久的醫生。
那時候沈決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他沒有以前的記憶,荀萬說他是車禍失憶,可他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什麼牽動自己,讓他根本沒有奮鬥下去的念頭。
而現在沈決懂了。
但他明白後卻又不治而愈。
因為他不想讓路勒斯放棄、忘了他,他想和路勒斯一起努力:「陛下……」
沈決的話還沒出口,路勒斯就像是害怕什麼一樣,將他抱得更緊。
還是以前沈決不能明白的幾乎要將他鉗進骨子裡的力度,只是當下沈決無論什麼都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