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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長暄轉身,荀歡卻已經氣憤地提著裙角往府里跑了,輕盈靈動,環佩叮噹。
可是在府中多無趣,荀歡百無聊賴地撥了半日琴弦,天剛擦黑就拉著常鶴往望月亭走去。
晚風悠悠,月光清寒。
荀歡一手抱著一小壇酒,一手提著裙子慢吞吞地上了濕漉漉的青石階,坐在望月亭中拍開泥封。
甫一打開,酒香陣陣。
本沒想喝太多,但是小口小口地品著,荀歡酒癮上來了。她托腮吩咐立在一旁擦拭佩劍的常鶴:「去幫我拿一壇女兒紅。」
何長暄抬頭,看了一眼她微紅的芙蓉面,冷聲勸道:「該睡了。」
荀歡撇撇嘴,轉瞬眼睛又亮晶晶的,她勾勾手指把他叫到跟前的石凳上。
何長暄依言坐下。
她湊近他,輕輕吹氣:「你陪我睡麼?」
她聲音偏柔,醉酒後的聲音卻嫵媚嬌俏。
何長暄不為所動,他抬起黑沉沉的眼,盯著她臉頰上的紅暈,再往上,是那雙含了水霧的眼睛,比月光更柔。
忽的,有柔軟溫熱的觸感貼在臉上,像輕飄飄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撓著他的心。
是她的手指在作怪。
他手指動了動,按住腰間的劍,卻遲遲不動。
荀歡左手托腮,右手輕輕撫摸他的臉,手感並不粗糙,下頜線清晰凌厲,她的手指柔柔地打轉。
眨眼的功夫,紅暈順著她的手指蔓延,從面龐到耳垂,他臉紅的滴血,似是要燒起來,卻又一言不發,任她施為。
荀歡眨眨眼睛,好奇又疑惑:「你的臉這麼紅,是想親我麼?」
他抬眼,雖臉紅,但他的眼睛依然是淡然的,現在卻浮現出一絲迷惑,她為何會這麼大膽?
不等他抗拒她的碰觸,她便自來熟似的點點他的唇:「我允許你親我。」
何長暄不動,壓著性子道:「屬下不敢。」
他的唇一張一合,荀歡按在他唇上的手也一跳一跳,呼出的氣息拂在她手上。她覺得好玩,聽完了他說的話卻又覺得沒意思,他從未在她面前自稱為臣。
她撇撇嘴:「你好迂腐,像齊國的人一樣。」
大越民風開放,及笄前雖要留著守宮砂,但私底下,貴族男女廝混的風流韻事不知凡幾。
荀歡自然也好奇,但是她住在宮中,沒什麼機會,尋常長相的她也看不上。好不容易有了個品性長相都合意的常鶴,可惜他像齊人一樣保守。
大齊是另一個極端,思想極為保守固化,女郎輕易不能上街,只能待在閨閣中待嫁,嫁人後相夫教子,一生循規蹈矩。
見常鶴這副良家婦男的模樣,她頓覺無趣,索性解開腰間的玉瓶,繼續喝酒去了。
這次她喝的又快又急,酒液順著她的下巴滴到襦裙上,暈開一片淺淺的痕跡。
月亮被雨水洗過,愈發明亮,一角月光從望月亭中溢出,直直地籠在她被酒水浸過的唇瓣上。
何長暄不飲酒,可是他只是瞥了她一眼,喉間就莫名一陣乾渴。
微醺的女郎,模樣是最惹人憐惜的,更何況荀歡又生的明艷動人。
他沒再看,繼續低頭擦拭光亮如新的長劍。
整瓶喝完,荀歡丟下玉瓶,看了一眼皎潔月光,朝他笑:「我不喝酒了,你帶我去屋頂上看月亮好不好?」
女郎微醺,那雙眼睛染了紅暈,帶了點嬌媚,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她腮畔的酒窩更明顯,唇瓣上的水漬還未來得及擦,引人採擷。
嬌養著的女郎與同齡的郎君撒嬌,是活色生香的,沒人拒絕的了。
何長暄喉頭滾了滾,手指微微曲了一下,又被他忍住,握成拳。
方才他竟被她蠱惑,想抬手抹去她下巴上的水漬。
意識到這個想法,他面色更冷,一言不發地單手抱起她,腳尖輕點,飛上屋檐。
荀歡耳邊轟鳴,直到竹葉沙沙聲灌入耳中,她才回過神歪頭看他:「原來你真的會飛。」
何長暄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的荀歡,低聲道:「公主不能學。」
荀歡本就是心血來潮,學這個肯定很累,反正她有常鶴,有學武的功夫還不如讓常鶴帶著她飛幾圈呢,所以很快打消了念頭。
她抬頭望向大了一倍不止的月亮。
遠處有高樓,擋住半壁月光。春風溫柔,吹起幾片竹葉拂過天際,貼著星星打了個旋兒,乍一看像轉瞬即逝的流星。
荀歡將錯就錯,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了個願。
睜開眼睛,是比月光更清寒的常鶴。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忽然有些嫉妒。連月亮也偏愛他,半壁月光都灑在他的眼睛上,像是浮動著銀河。
他不習慣如此肆意的打量,只好主動開口:「公主許了什麼願?」
「及笄的時候至少有十個合我心意的面首,」她打了個哈欠,眸中水色浮動,「你是第一個。」
她勢在必得。
何長暄面色沉下來,正想反駁,肩上一重。
他低頭,瞧見荀歡的睫毛,一顫一顫的,似是要展翅飛走,臉上還有淺淺的紅暈,酒還未醒。
春日雖明媚,夜晚卻寒涼。小公主卻像是不怕冷似的,只穿著單薄的襦裙,唯有水紅色的披帛鬆鬆地搭在肩上,隨風揚起,風聲獵獵。
何長暄冷著臉,大掌托住她後腦勺處柔軟的頭髮,儘量小心地把她放在自己臂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