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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長暄把紙條放進懷中,一言不發地出了府。
荀歡慢悠悠地用了膳,想像了一下他看見紙條後鐵青的臉,卻又不得不聽她的話把書買回來的模樣,心裡終於舒坦了,這才春風滿面地去上課。
反正他買不買,她都有理由治他的罪。
教她的是個不苟言笑的女先生,荀歡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她說話,偶爾望一眼門外,又收回目光,閉著眼睛打瞌睡。
終於熬完了先生的念叨,荀歡飛速出了門。
日光熠熠,桃花樹下卻是一片陰涼,她一眼便瞧見常鶴斜倚在桃花樹下擦拭佩劍。
斑駁日光在他周身投下淺淺淡淡的不規則光斑,劍光一晃,恍若神祗。
只是他身邊空空,並沒有書。
她笑眯眯的:「書呢?」
他冷清清的:「沒買。」
「為什麼沒買?」荀歡摩拳擦掌。
沒想到男人一本正經地抬頭,今日第一次與她對視:「公主沒給銀子。」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荀歡哈哈大笑,她從懷中摸出個銀角遞給他,問:「夠了麼?」
何長暄嗯了一聲,又低下頭,似乎有點窘迫。
她好奇地問:「你沒有俸祿麼?怎麼連一文錢也拿不出來?」
他卻已經調整好情緒,一言不發地朝她行禮,抬腳便要走。
荀歡攔住他,仰頭問:「我寫的紙條,你看了麼?」
面前的女郎笑意盈盈,日光灑在她姣好的芙蓉面上,他沒有多看,垂眸回答:「未曾。」
他怎麼連一絲好奇心都沒有。
荀歡不滿,不過轉念一想,她第一時間瞧見他的神情,豈不是更好?
想到這裡,她興奮起來,一疊聲地催促他:「快快快!你現在打開看看!」
何長暄皺眉,不明白她為何這麼激動,卻還是依言從懷中掏出折的整整齊齊的紙條。
一片花瓣飄飄然自枝頭落下,荀歡雙眼發亮地盯著他。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很快展開,淡漠目光落在第一行字上。
那片花瓣還未飄落在地上,他卻已經捏住紙條,揉進手中,面色薄紅,強自鎮定。
荀歡得意揚眉:「怎麼樣怎麼樣?這可都是好東西,等你買回來,我借你幾本……」
話音未落,他便打斷她:「我不買。」
就知道會這樣說,荀歡撇撇嘴:「那我自己去。」
他掃她一眼,淡淡道:「我還會把這件事稟報給陛下。」
荀歡並不怕他,叉腰與他對峙:「那我就和我阿兄說你偷看我的身子!」
打不過他沒關係,氣勢一定要足!想到這裡,她努力踮起腳尖,妄圖與他一樣高。
可是他沒事長這麼高做什麼!荀歡怒視他,可是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往常冷淡的模樣生動了幾分。
常鶴還沒有過這麼情緒外露的時候,她一時看愣了,呆呆地問:「你怎麼了?」
女郎的話軟軟的,吹皺一池春水。
他不答,快速偏過頭,望著桃樹遒勁的軀幹。
荀歡也懶的再猜他的心思,不管不顧地扯過他的身子道:「其他的可以不買,但是我一定要看《西廂記》,你今日幫我找回來!」
何長暄皺眉:「這是禁書。」
「肯定有人私藏嘛,你不是會武功麼,悄悄去書肆翻一翻,肯定會有……」
「不行。」他再次強硬地打斷她。
荀歡氣的直跺腳,他軟硬不吃,還有阿兄做靠山,真是麻煩。
她深呼吸幾次,忽然想出一個好主意:「對了,我阿娘說我每日可以出門一個時辰,你不給我買《西廂記》,那我就去平康坊。」
他果然扭頭看她。
荀歡笑眯眯的:「去書肆還是平康坊,你選一個。當然,兩個都去我也沒意見。」
面前的男人低頭思索片刻,波瀾不驚地抬頭:「去平康坊。」
反正哪個她都不吃虧,荀歡歡呼一聲,又問他:「你怎麼忽然轉性子了?」
男人不答,只問:「什麼時候去?」
「自然是黃昏,白天去多沒意思!」
用了午膳,又睡了午覺,荀歡興致高昂地描眉梳妝。
她沒叫春時,而是自己動手畫了眉。她看看銅鏡中睡得亂糟糟的頭髮,把象牙梳遞給常鶴,道:「日後你幫我通發。」
何長暄皺眉不語,卻聽話地把梳子接了過來。
鏡中的女郎拿起放在一旁的紅紙,紅白相映,五指纖纖。
她看著銅鏡,把紅紙遞到唇邊,輕輕抿了一下。
紅紙輕飄飄地落在梳妝檯上,鏡中的女郎已然明艷動人,那抹嫣紅是最好的點綴。
她微微勾唇,問認真通發的常鶴:「我美麼?」
何長暄這才抬眼,輕輕嗯了一聲,又悶聲幫她梳頭,一眼都不多看。
可是明明昨日才被她親過,今日晨起又上了她的床,如今卻還是這副無情無欲的模樣,真是個榆木腦袋。
荀歡撇撇嘴,問他:「你會喜歡上一個人麼?你是不是打算獨身一輩子?這多無趣呀……」
她話鋒一轉:「不如來做我的面首,你這副冷冰冰的模樣,也只有我會喜歡。咱們各取所需,兩不相欠,如何?」
話音剛落,發間一滯,他把象牙梳放下,恭敬道:「公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