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
宋芷柔嫁去趙家一年,當了半年掌家媳婦, 上有處處挑剔的婆母,下有看人下菜碟的惡僕,平日應付各種人情往來、雞毛蒜皮,哪會聽不出櫻櫻話里若有若無的擠兌?
但她想到昨日陸聞君對自己的囑咐, 心底明白了大半。
妹妹這是吃醋了。
她拉著人在院子葡萄架旁坐下, 輕笑道:「老太太用完了早膳正在念經, 一時半會兒用不著人,妹妹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跟我一起去瞧瞧阿雲?」
阿雲!
一聽到這親昵的稱呼,櫻櫻藏在輕紗袖下的手立馬就攥緊了。
陸家家風嚴明,三房郎君們和睦相處,從無兄弟鬩牆的醜聞。然而就算郎君們親密至此,她可從沒聽過二郎、四郎五郎稱呼陸雲渡為「阿雲」。
唯有陸聞君一人如此稱呼,可他倆是親兄弟,櫻櫻自然酸不到大郎君頭上去。
就連他們最好的時候,她直呼陸雲渡的名字,他都要臭臉呢,更何況叫他小名。然而如今宋芷柔卻這樣自然地稱呼他……
櫻櫻掐著手掌心,面上卻是笑盈盈的,「我還得回房寫功課呢,就不去叨擾姐姐和世子爺了。」
宋芷柔聞言,卻是微微皺眉,嘆了一口氣,「阿雲手傷著了,卻不知怎的犯了倔脾氣不肯上藥。這時節秋老虎還在,說不定傷口就邪祟入體了,對自己的身子卻還這般不上心。」
陸雲渡受傷了?原來那日驚馬時,她聽到的聲音並非錯覺。
然而她只心軟了一霎,隨即滿不在乎起來。他有這麼多姐姐妹妹捧著,受傷了豈不更是惹人心疼?
「大郎君說妹妹同阿雲一向是最要好的,若是妹妹前去勸說,三郎一定會聽的,本想著讓妹妹去勸說一二……」
櫻櫻方才說完那話,本作勢要走,此時卻停住腳步,就連掐著手心的指甲都不知不覺放鬆了。
「聽說三郎送了妹妹一對耳墜子?」
此話一說,她心底立馬警惕起來。不光是為她當掉東西的不光彩,更是疑心起來那東西的來歷。
難道那耳墜子以前是陸雲渡和宋芷柔的定情信物,後來宋芷柔轉嫁他人,陸雲渡就把那東西送給了她,此時宋芷柔又來她面前示威嘲笑?
櫻櫻心底那點若有若無的酸意立馬成了怒火,要是陸雲渡真當敢把送別人的二手貨轉送給她,她一定狠狠給他兩嘴巴子!
遠處突然跑來一個小侍女,湊到宋芷柔耳邊輕聲低語幾句,她聽後皺著眉站起身來,同櫻櫻笑道:「妹妹,真是不巧,我還有急事,得先去一趟。」
「妹妹若是不算太忙,還是去幫我瞧瞧三郎吧?」她說著,竟直接把身邊侍女捧著的托盤塞到她手中,匆匆離去。
櫻櫻手裡拿著托盤,這才發現竟全是些傷藥。
若是昨晚剛做完夢,瞧見他竟要用這許多傷藥,她必定心存愧疚,但此時,她恨不得把這托盤都砸到他腦袋上去!
把托盤往石桌上重重一擱,別過臉去冷哼一聲。
「姑娘,世子爺傷得可重了呢,到底也是世子爺救了你,姑娘還是去瞧瞧吧?」婉月昨晚去向三郎身邊的小廝偷偷打聽了,聽說二郎傷得不輕,勸說得更是賣力了。
「喵~」被婉月抱在懷裡的雪球見主人似乎在愣神,忍不住輕輕叫喚一聲,伸出爪子勾勾主人的衣裳。
她這才中昨晚的夢境中回過神來,一把將雪球抱過來,舉在面前,嚴肅道:「雪球,我該不該去找陸雲渡算帳?」
雪球睜著一雙藍湛湛的眼珠子望著主人,搖搖尾巴,歪著腦袋,沒明白主子的意思。
「雪球,你要是能汪汪叫兩聲,我就去!」
小傢伙被舉在空中有些不舒服,搖頭晃腦扭動身子想要下來,卻始終動彈不得,氣得它喵喵叫。
櫻櫻無奈。
半晌時間後,她端著那裝滿藥的托盤,往陸三郎住的廂房而去。
她倒要看看,陸雲渡敢拿從前送不出手的東西來糊弄她,他還有什麼臉面教訓她!
*
陸雲渡院子裡的下人本來就少,這兩日在莊子上小住,他似乎沒帶奴僕來,櫻櫻一路走進院子裡都沒瞧見半個人影。
她心底又酸又氣地憋著一股勁,瞧見庭院深處似有人影,想也不想就快步上前去,「陸雲渡!」
熱氣騰騰中,世子爺玉冠束髮,半坐在熱湯中。
他掀開一線眼皮,復又閉上眼睛,仰頭不再看她。
這幅冷淡模樣叫櫻櫻更是心頭火起,溫泉湯中只有煙霧繚繞,隔著一篇霧蒙蒙的水汽,世子爺俊美如玉的面容都顯得略微模糊,只是他那冷淡態度卻是清清楚楚的。
她還要開口,嘩啦水聲響起,靠坐在溫泉中的陸雲渡突然起身,絲毫不顧池邊還站著個人,大剌剌地邁腿上岸。
一片水光之下是濕淋淋的玉色胸膛,櫻櫻質問的話突然全部卡在喉嚨中,連忙狼狽別過身去。
只是她受驚太過,話收得太猛,竟被嗆了嗓子猛地咳嗽起來。
然而再等她回身過來,陸雲渡已經在腰間系上一條大巾,徑直往房中而去。
她因咳嗽而溢出些生理性淚水來,此時看著他漠然遠去的背影,一股酸意湧上心頭,原本的三分淚意再添幾分委屈。
「陸雲渡,那耳墜子是不是你以前送給柔姐姐的?」
說完這話,世子爺終於肯停下他的腳步,回過身來盯著她,目光冷如寒冰,語氣似是嘲諷,「誰同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