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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天休沐去探望親友,明天才回來。」
詹姆斯·溫納特嚴肅認真的官方回答讓小魔鬼們生出對杜栩的同情,順便也掩藏了一些他不能透露的秘密。
「溫納特先生今天看上去和從前不太一樣呢。」
說話的是公子淨,庶夫人生的庶子,相貌酷肖秦帝贏驄。
嬋羽接她異母兄弟的話:「是啊!原先憂鬱和悲傷的神色幾乎看不到了。」
孩子總是最敏銳的,詹姆斯·溫納特不由得暗自在心中感嘆,因為我的生活中又看到了光。
「我想是因為夏天的關係吧,充足的光照有利於情志的舒展,還有,我昨天剛度過第二十二個命名日,一切都有個新的開始。」詹姆斯·溫納特罕見地沖小魔鬼們微笑,他真想收集下他們的驚訝的表情。
岳駿德的次子岳攸平問:「二十二歲會比二十一歲更快樂一些嗎?」
「有這樣的可能性。」詹姆斯·溫納特整理好書本,目光瞥到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的孩子,「公子澈,你最近一直很安靜,你還好嗎?」
公子澈,嬋羽的孿生兄弟,衛皇后的獨子抬起他的眼睛,用流利純正的格蘭德語回答道:「我一切正常,先生。」然後微微頷首行了個禮,率先走出清涼殿。
詹姆斯·溫納特覺得公子澈自從在西市上走失又歸來後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變化,他熟悉那種眼神,那是蘊含著內容的目光,使他有別於其他人。
他還是孩子的年紀,但是他的目光已經不再單純了。
小魔鬼們三三兩兩四散而去,一個苗條修長的身影走在最後。
「瑚璉留下,」詹姆斯開口,「我的書最後幾頁尋回來了,辛苦你隨我走一趟,補全它們吧。」
華胡混血的女孩點點頭,溫順地跟在詹姆斯·溫納特的身後,一路東行,來到興樂宮的永仁殿。
杜栩日前將自己那部厚厚的書打散,許多書頁四散,詹姆斯·溫納特花了許多時間和人力才將書頁一頁頁尋回,但有幾頁被風吹落進太液池的湖水,一直未能尋回。昨夜杜栩在澤芝館將那失落書頁上的內容摩仿上面的筆跡重新工整謄抄在昂貴的羊皮紙上還給詹姆斯·溫納特作為道歉,詹姆斯·溫納特在生了半個月的氣後,最終決定原諒杜栩。
瑚璉有一雙巧手。據說她在被選中給長公主嬋羽當伴讀之前,是在天祿和石渠二閣專門負責曬書和裝裱書畫的宮女,因此經她彌合過的書頁都乾燥清潔,也因此詹姆斯·溫納特才一次又一次地請求她為自己修補這本十分重要的書。
「這不是華夏的香料,」瑚璉抬起頭望向案上裊裊升煙的香爐,「為什麼沒有氣味?」
瑚璉很少說話,但是詹姆斯·溫納特看得出來她信任自己,想必是因為此前在校場自己曾差點為她擋下一支冷箭的緣故(雖然後來那支冷箭射中了杜栩的肩膀)。
詹姆斯·溫納特放下手中的竹簡道:「這種香料的氣味很淡,一開始幾乎聞不見,但是香氣會越來越濃郁。你不妨再等等看。據說每個人聞到它的氣味都是不一樣的,你聞到的是什麼?」
瑚璉歪著頭:「橡子、杉木、松香、蜂蜜還有胡椒?香氣雖然很淡,但是內容很厚重,很濃烈。」
詹姆斯·溫納特微微訝異:「你懂香料?研究過?」
瑚璉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繼續修補書頁。
詹姆斯·溫納特望著少女的側顏,她有著長而卷的睫毛,皮膚白皙細膩,仿佛沒有一絲毛孔,鼻樑有恰到好處的高度,玲瓏精緻的鼻尖和兩瓣櫻紅色的唇。
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你西境的血統是哪裡的?父系還是母系?」詹姆斯·溫納特忍不住問。
混血少女微不可見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是被賣進宮的嗎?沒見過父母?」
「我生來一有記憶便就在這永泰宮裡,我也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他們在哪裡。」
她和我一樣,詹姆斯心想,是個不知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的人。
瑚璉修補好書頁,滿意地合上用熟牛皮包裹的木製封皮,淺淺地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就在此時,一滴殷紅觸目的鮮血滴落在她白如柔荑的手背上,她伸手去抹,血卻更快更多地滴落下來。
當瑚璉掏出手帕的時候,鼻孔中湧出的鮮血已經沾在了她的前襟和衣袖,連帶著染紅了整條手帕,她嚇壞了,說不出話來,然後她開始一大口一大口地嘔血。
詹姆斯·溫納特縮手袖間,冷眼旁觀。
「這個人非常警醒……弟弟,她是個殺不死的女孩,替我殺了她!」衛皇后凌厲尖銳的請求仿佛就在耳邊。
衛皇后說瑚璉掌握了一個秘密,威脅到了她們母子,還說她是個殺不死的女孩。
雖說他們姐弟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對於姐姐的請求,詹姆斯·溫納特無法視若無睹,殺個把人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大事。更重要的是,詹姆斯·溫納特知道姐姐衛皇后是個投桃報李的人,來日她必會還給自己一個更大的恩惠。
原本詹姆斯不願意在大秦帝國的儲君人選上跟著瞎摻和,但是他逐漸意識到背靠著身居皇后高位的姐姐,未來的國君若是自己的外甥,憑藉這段裙帶關係,不失為在格蘭德王庭進階的籌碼,是以詹姆斯·溫納特無法保持中立,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