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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彭祖緩緩道來的語氣配上他蒼老慈祥的聲線,讓贏澈一定程度地相信了他的確是站在家族長者的高度上試圖在政治的洪流里獲取利益,這使他有了弱點。贏澈清楚他和薛彭祖坐在這裡無非是在談交易,而對方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死穴,現在又自曝弱點,看上去倒真是一副誠心談合作的姿態。
「到了老夫這個年紀,名利、功業什麼的,」薛彭祖自嘲地搖了搖頭,「都抵不過時間了,老夫只想趁這最後的機會爭個從龍之功,保個平安晚年。」
雖然聽上去很有信服力,但是贏澈選擇一個字都不相信:「侯爺也可以選公子淨啊。」
薛彭祖的回答像是有備而來:「儲君是未來的皇帝,眾目睽睽之下,您在校場一對一比試時把公子淨殺個片甲不留,儲君是要贏得尊重的,公子淨開局不利。更何況,他從血統上就輸了。」
贏澈不解:「血統?指的是賈美人是百越女子嗎?」
薛彭祖不置可否,但無意就這個話題繼續深入。
「皇后近來已經把賭注往長公主嬋羽那裡挪了,您知道吧?」薛彭祖露出毒牙。
贏澈不受他的激將,卻也知道他說的基本屬實。自從七月初八那日,嬋羽得到黑玉,背後顯出龍影,作為三個孩子中唯一擁有黑鷹和黑龍雙圖騰護持的人,已經有傳聞說嬋羽是真龍繼承人,當然衛皇后也在這個說法上傾注了不少力量。贏澈不可能不知道。
「據老夫所知,崔閥似乎已經準備和公主聯姻,作為與皇室同源的古老的西北貴族,得到崔氏的支持相當於事半功倍;遼東裴氏的風向也在向衛皇后傾斜,裴氏因為裴周老侯爺的一命嗚呼一分為二,衛皇后還在待價而沽,等待看是大房給出的條件更好,還是二房。」
贏澈聽出來了,薛彭祖是在旁敲側擊地告訴自己,局面對自己十分不利。
贏澈雙臂環於胸前:「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和你結盟,你就去支持嬋羽?」
薛彭祖看出贏澈的防備:「如果我想支持一個女皇儲,為什麼我不選擇與我血脈更近的慕冬公主?」
無可反駁,贏澈沉默。
沒有退路了,贏澈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你打算怎麼做,你要我做什麼?」
薛彭祖從大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圓盒,推到贏澈的面前。贏澈拿起來看了看,盒蓋與盒身的邊緣被厚厚的蜂蠟封了一圈。
贏澈在耳邊晃了晃小盒,裡面裝的應該是膏狀的東西,他露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裡面是防蚊蟲的香膏,公子淨中秋後即將啟程出海去格蘭德國,船上可是什麼跳蚤臭蟲都有,一點小小的送別禮,也算是全了此生的兄弟情誼。」
贏澈揚起嘴角嘲諷一笑,薛彭祖的話,十個字里連一個可信的都沒有。
薛彭祖看出贏澈的不屑,堆起了笑容,眼角的笑紋像綻開的菊花:「當然,塗多了,也會引起些皮膚潰爛的小毛病,海上缺醫少藥,會發生什麼就說不準了。」
贏澈冷冷地問:「你要我弒親?」
薛彭祖也收起笑容:「公子澈,我們既然要同乘一條船,您好歹要納一份投名狀吧?況且,您也不希望陛下除了您之外還有其他候選人做退路吧?」
贏澈把小圓盒緊握在手中。
薛彭祖提醒:「千萬別自己隨便打開,藥性很強的。」
贏澈微微點點頭,把小盒收於袖中:「那嬋羽呢?你打算怎麼對付她?」
薛彭祖的笑容看上去成竹在胸:「老夫會順著衛皇后的造勢再點一把火,把長公主的真龍繼承人天啟坐實。讓世人都以為我薛閥選定了嬋羽做儲君。」
贏澈臉色微微一變,繼而心中瞭然。
若薛彭祖也親自下場公開或暗中表示支持嬋羽,坐擁三大門閥的支持,表面上看嬋羽贏得板上釘釘。但是父皇會允許自己的繼承人是門閥操控的傀儡嗎?越多門閥支持嬋羽,嬋羽就越危險。
薛彭祖不愧是狐狸成精,老謀深算。但薛彭祖的承諾和忠誠,值多少錢呢?值得自己拿整個前途和命運去賭博嗎?但如果不和薛彭祖合作的話,自己就可能面臨一無所有,身敗名裂。
自己現在有選擇嗎?前進是一刀後退也是一刀,信薛彭祖是一刀,不信薛彭祖也是一刀。成大事者,做的就是沒有成本的買賣,成者王侯敗者寇。
但弒親……還是遠遠超出了贏澈的承受範圍,弒親勢必是要遭到詛咒和報應的。
贏澈討厭事情的主動權不在自己手裡的感覺。
他握了握袖中的小圓盒,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一個殘忍的、毀天滅地的主意。
利益,促使他放手一搏。
第八十一章 不爭(上)
溫納特先生合上他那本厚厚的書:「今天就到這裡,回去以後每人從《伊戈爾王史詩》中挑選一個人物寫一篇分析文章,角度自選,長度在兩尺羊皮紙以內,下一個休沐日後交。」
語畢,清涼殿裡就響起了嘩啦嘩啦整理書簡的聲音,贏淨緩緩地捲起羊皮書卷,岳攸至和岳攸平兄弟已經開始討論起長安城內的中秋燈會。
「哦,對了,嬋羽,阿澈,」溫納特先生又抬起頭來補充了一句,「我聽說皇后已經在為你們二人挑選聯姻對象了,你們自己知道這件事嗎?」
贏淨迅速扭頭望向坐在自己臨案的嬋羽,只見姐姐眨了兩下眼睛,然後微微地搖了搖頭,仿佛第一次聽見這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