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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岳駿德能理解衛皇后,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皇后的頭銜,她要不惜一切地保住這個頭銜,以此來保護自己的孩子們;而她知道政治的殘酷,因為她曾身處其中,深陷其中,她以輸家的身份退場,從而保住了性命。
沒有一個母親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再身處自己經歷的險境。
可是嬋羽還太小了,她還不理解,她帶著哭腔說:「我恨死你了,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一聲清脆嘹亮的哨聲傳出殿外,須臾之間一片黑影就略過岳駿德的眼前,那是嬋羽的鷹,通體漆黑,眼神銳利,氣勢兇猛。雖然個頭還只是大烏鴉般大小,但是翼展已足有五尺。這種鷹不是普通的種類,而是老秦人世代奉為圖騰的神鷹,據史書記載,最大的神鷹直立時高八尺有餘,比一般成年男子還要高些,翼展更是達七八丈,書上記載這種巨鷹可以馱著一個成年人翻山渡海,關於這一點岳駿德心中始終存疑。
嬋羽跑出殿外,伸出手臂,神鷹穩穩地落在她的臂上,一人一鷹一溜煙跑遠,岳駿德兩手端於大袖中,遠遠望著嬋羽的背影,她仿佛又長高了些,修長的四肢跑起來的樣子姿態舒展,腳步輕盈;陛下和衛皇后都是高個子,嬋羽長大也必不會矮;她的輪廓更像陛下,這也是他和公子淨長得格外像的原因,但嬋羽繼承了衛皇后的雙眼,眼頭深邃,眼尾微微上翹,笑起來的樣子將來恐怕會讓很多少年害相思病,至少自己家裡已經有一個了。
「她真像一匹烈馬啊,永遠不服管教。」
「公子澈,」岳駿德回頭,微微欠身,「微臣有禮。」
公子澈還了一個平禮:「姨丈是來找皇后的吧,一起進去吧。」
岳駿德跟在公子澈身後進殿,衛皇后正在女官珍珠的打扇下飲茶,公子澈歡快地向前跑了兩步行禮問安:「母后,這秋後的蚊子可毒的很,孩兒五日前被叮咬處至今還癢,剛才從水榭走過來,手臂上又添三處。」
說著將袖子挽起,伸出手臂給皇后看。
皇后瞧了瞧,吩咐身邊的女官珍珠:「去把我妝檯上那盒翡翠綠玉膏拿來給公子澈塗一塗,」說著又看向兒子,「我那藥膏用的是你大父征百越時從當地老藥農那裡弄來的土方子,最是有效,保管你塗上立刻止癢,一日就可消腫。」
「那不必麻煩珍珠姑姑了,孩兒自己去找。」說著便拔腿向後面寢殿方向跑去。
「就在我妝檯上第一個抽匣里!」衛皇后衝著兒子的背影補了一句,然後轉頭看向岳駿德。
岳駿德盡責地將夜宴一切準備妥當的事宜俱陳以告,衛皇后問了兩處細節,稍稍做了些調整,正當岳駿德準備垂首退出殿外時,衛皇后突然叫住了他。
「今夜的中秋家宴,嬋羽就不去了。」
岳駿德不動聲色,而是靜靜等待皇后的解釋。
「若是陛下問起來,就說夜裡風涼,公主睡覺踢被子,染了風熱感冒,體力不濟,我安排她在殿內早早休息了。」
想必是皇后要在今夜為公主確定聯姻對象,卻怕公主脾氣太倔鬧起來不好收場,於是才作此安排。衛皇后是想分攤風險,無論公子澈當不當的成太子,通過公主的婚姻結一門有權有勢的親家,對鞏固後位多少有助益。
岳駿德面色如常,答了一個「諾」。
「她愛吃的桂花蓮藕、桂花酒釀圓子、燜燒八寶鴨、酸筍雞皮湯,你都記得安排人給她送過來。」
岳駿德點頭:「諾。」
衛皇后輕輕地嘆了一聲氣:「景陽那邊……」
岳駿德忙接話:「景陽公主那邊,微臣會勸說她的,犬子才疏學淺,實不敢高攀公主,以往都是大人們的戲言,皇后娘娘為了公主的遠大前程,必會深謀遠慮,有更好的安排。」
衛皇后舒緩了語氣:「權宜之計,希望景陽可以理解。我不會虧待岳家的。」
岳駿德的身子躬下去:「岳家永遠忠於陛下,忠於皇后。」
岳駿德謹守禮節地退出殿外,外面秋後的陽光正烈,甫一出來,在烈日下行走,岳駿德的眼神還不太習慣,他現在不想去分析太子的人選究竟是誰,皇后要把公主嫁給哪一個,他什麼都不想思考,只希望今夜中秋夜宴能夠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
岳駿德的腳步被遠遠迎面而來的一個小黃門叫住,說是陛下傳召,岳駿德便跟著往威陽殿而去。
翠微宮位於長安城南,籠山為苑。威陽殿是翠微行宮最大的一所殿閣,陛下每每避暑於翠微宮都居於此,威陽殿正門面向北方,偶有山風吹過,整殿清涼,分外怡人。
岳駿德走進威陽殿的時候,陛下正背著手在殿中踱步,見岳駿德進來,伸手一指書案上一隻四四方方的木盒:「威武侯與和靖公主夫婦著人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朕還沒打開,猜猜是什麼。」
看著陛下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岳駿德心下瞭然,微微笑道:「微臣恭喜陛下,血債得以血償。」
陛下將隨木盒一同送來的書信拋給岳駿德:「這兩個人在婚禮上裡應外合,血洗博羅島上海龍王的那群烏合之眾,事兒辦的乾淨、利落、漂亮!朕真是沒有看錯這兩個人,男的求功名,女的求報仇,珠聯璧合!」
仇恨往往比愛更長久。
岳駿德將書信放回書案:「和靖公主隱忍十數年,一朝大仇得報,也替陛下解決一個心頭之患,值此佳節,實在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