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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景輕輕一笑:「王先生說的對,我與賈娘娘都是故百越舊地人,因此都是湘夫人的後代,說我們像也不足為奇,」竇景端起酒觶遙敬賈美人,「我孤身一人來到長安,也盼著和賈娘娘多親近,敘一敘家鄉舊事風情,還請賈娘娘千萬別嫌我。」
竇景巧妙地化解了尷尬,賈美人笑著點頭應允,衛皇后順水推舟地安排竇景回宮後就住在賈美人所居的漪瀾殿做婚前準備,賓主皆歡。
「你陪朕出去吹吹風。」贏驄突然站起身來,拉著竇景走出滄浪苑的殿門,留下一屋子追隨他二人的眼神。
春雨如細細的幕簾,使得外面的一景一物都仿佛蒙上淡淡的薄霧。贏驄叫隨侍都跟在十步開外,只自己撐著傘和竇景並肩前行,暮色漸沉,充滿憂鬱的氣息。
贏驄拉著竇景在撫虎亭坐下,雨水沿著亭檐飛角淅淅瀝瀝落下,滴在地上一個個小水潭裡,擊起叮咚水聲,贏驄看出竇景的心中頗不寧靜。
「放心,他會來的。」贏驄安慰竇景。
「如果他不來呢?」竇景目不轉睛地盯著雨水。
「坤倫會把他帶過來的。」
「陛下,」竇景轉身向贏驄,「為什麼您讓我以薛彭祖的名義約見王啟年,卻並不告訴我您的意圖?」
「你是朕的信使,但條件,需要朕親自跟他談。」
竇景垂下眼。
「朕還沒問你,」贏驄的語氣平緩,「你為什麼把無為也一塊約去了?你們三個人都談什麼了?」
竇景卻從這平和的語氣中聽出了平地驚雷聲,只能佯裝鎮定,一笑道:「陛下都知道了,還問臣妹做什麼呢。」
「伯源樓的四層,消息密不透風是出了名的。朕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所以才問你,你最好跟朕說實話,因為這個問題朕還會問王啟年一遍,你們應該串好供了吧?」
竇景忽然覺得很渴,但是面前卻無茶。
贏驄步步緊逼:「朕常跟幾個孩子說,當你不知道一個問題該怎麼回答的時候,最明智的答案就是說實話。」
竇景的防線全面潰敗,她跪下,將她所知有關無為的事一五一十道出。
「陛下,求您放他們一條生路,」竇景抓著贏驄的袖子求情,「當年因為戰亂,不可控的事情太多,臣妹——」
贏驄揚手制止她:「剛才你跟朕說的話,不許告訴任何人。」
天色更暗,宮人靜靜地點亮撫虎亭的風燈後退下,忽明忽暗之間,竇景意識到贏驄深沉的內心不是她可以理解和揣測的。她只是他一盤棋中的一顆子,往哪裡走根本身不由己,虧她還自以為來到長安,說服贏驄便是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她的命運始終掌握在別人的手裡。
「你看,」贏驄示意竇景,「他來了。」
王啟年收起傘,向贏驄和竇景行禮,坤倫親自端上熱酒,為三人斟滿。
「酒?為什麼不是茶?」王啟年故作輕鬆地問道。
「因為朕談要緊事情的時候,都喝酒。」
王啟年隱秘一笑:「和靖公主說陛下想和草民結盟,草民疑惑,卑賤之身怎敢攀龍附鳳?」
贏驄不動聲色地從袖中拿出一把造型精美的匕首,輕輕割開拇指,將血分別滴入三人面前的酒中。
竇景不解其意:「陛下?」
贏驄接過竇景遞過來的絲帕擦乾淨手上的血跡:「朕知道你跟竇景少時便有情誼,朕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做一件事,現成的爵位、封地和公主,都是你的。」
竇景站起身來:「陛下!」
贏驄沒有理會竇景,他和王啟年在用眼神對峙。
「陛下——」坤倫溫和的聲音響起,「皇后娘娘準備了晚膳宴請和靖公主,賈美人也在,特派身邊的女官珍珠請公主移步。」
贏驄微微點了點頭示意竇景:「你去吧,別讓皇后久等。」
竇景跪在贏驄面前:「陛下!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來辦,沒必要讓王啟年替我動手!我和覃嘎農的事跟他沒關係!」
坤倫上前輕輕攙扶竇景:「和靖公主,請吧,大家都等您呢。」
在贏驄的默許之下,竇景被強行帶離了撫虎亭,四周又只剩下一片雨聲。
「朕跟你說的話,你都明白了?」
王啟年抬起頭,狡黠一笑:「明白了,朝廷只認威武侯,至於威武侯是誰,都一樣。」
「你是個聰明人,」贏驄的目光緊緊盯著王啟年,「公主六月從長安啟程,趕在公主嫁過去之前做到了,一切都是你的,做不到就是別人的。從現在算起,你有四個月的時間,朕只看結果。」
王啟年拿起桌上的匕首,割破手指,將血滴在兩杯酒中,然後舉起一杯一飲而盡,他用袖子擦擦嘴角,跪在贏驄的面前:「微臣遵旨。微臣必不負陛下所託,若有二心,立斃於此!」
贏驄用兩隻手指輕捻酒杯,仰脖飲盡杯中酒後虛扶了王啟年一把:「看來,朕要提前稱一聲妹婿了。你我私下之間,朕想問問你,竇景和昭靈,你究竟喜歡哪一個?」
王啟年用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贏驄:「……」
贏驄步步緊逼:「如果有一天朕和昭罕之間你必須選一個,你怎麼選?別忘了,你跟我們兩人都以血盟過誓,背叛誰都是要受到天譴的。」
王啟年的神色變得堅毅,贏驄則無比鬆弛,靜待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