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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嬋羽的臉貼的很近,「你為什麼在大太陽下面站著一動不動?」
她長得可真像我啊,贏淨想,不,是我們倆長得真像,我們倆才應該是雙胞胎。眩暈有所減輕,但是沒有停止:「贏澈,他的箭……我輸了……」
「這話我不是很愛聽,別這麼早就認輸,」嬋羽突然提高聲音,然後一隻冰涼的手貼在了贏淨的額頭上,「也沒發燒啊,一定是太陽底下站的太久,把你給曬糊塗了,」嬋羽吩咐侍立在一旁的隨侍們,「去拿點消暑的東西來!要又酸又涼的!快去!」
隨侍和小黃門一路小跑著去執行命令。
「你去哪兒了?我一直在找你,你的手怎麼冰涼?」贏淨連問出一串問題,但他並不是想知道答案,「你應該站在我這一邊。」
嬋羽很鎮靜:「我一直和你站在一邊,贏澈走丟的那個晚上,宣室殿外咱們坐在雍州鼎上,我跟你說的話,還記得嗎?」
嬋羽的話令贏淨平靜下來,他點點頭。
嬋羽也點點頭:「我說過,你和贏澈之間,我選你,我希望是你。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想到贏澈那劈開自己箭杆的一箭,贏淨很難不受其影響:「但我剛才輸給他了,我讓你失望了。」
「沒有,」嬋羽立刻語氣堅定地否認,「他只是……他擅長這個,杜栩先生跟我說過,有的人就是擅長射箭,比如贏澈;你和我,我們有別的擅長的事情。」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凝滯。
「你也想當儲君吧?」贏淨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的姐姐,長公主嬋羽,從來不哭,永遠不認輸的女孩,人們都說她長得像宣宗陛下。除了射箭這件事,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輸自己和贏澈的嬋羽。她生來如此,身為強者,必有一個要強的目的和野心。他說出來了,當著她的面問出來了。而贏淨的答案和姐姐給自己的一樣,如果在嬋羽和贏澈之間,他希望是嬋羽,他選嬋羽,永遠是嬋羽,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們才應該是雙胞胎。
嬋羽沒有正面回答贏淨的問題,取而代之的更像是一種不得已的感懷:「你和我不一樣,至少你有入場參賽的資格。」
「為什麼是我?你也可以選贏澈。」選那個跟你真正血脈相連的兄弟,但這句話贏淨沒能說出口。
嬋羽自嘲地一笑:「你以為我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要把我送去跟海匪和親的人嗎?」
母親常說,人生一世,家人是唯一的依靠。當人生走到盡頭的時候,你會發現,什麼權力、什麼財富、什麼功業、什麼榮光,都不及那個在病榻前握著你手,用溫柔和祈禱陪伴你走完全程的人。
「你不僅僅是在為自己而戰,你是在為我而戰,為我們而戰。」嬋羽頓了頓又道,「我們不會輸給他的。」
贏淨翻身上馬,胯下的坐騎是一匹棗紅色的小馬,剛剛成年,一點也不溫馴。嬋羽曾經騎著她在整個永泰宮馳騁,在宣室殿前還差點衝撞了父皇,但贏淨分析出來小紅馬應當是衝著嬋羽的伴讀瑚璉去的,想必是她身上的某種氣味激怒了馬。一直有人想要殺她,但是幾次三番都讓嬋羽誤成受害者。贏淨一直在和瑚璉暗中分析究竟是誰要害她,幾個月以來都一籌莫展,直到幾天前瑚璉告訴他不必再為此事費神了。
「不會有人再來殺我了,」她的原話,「我安全了。」
「你知道要殺你的人是誰了嗎?為什麼那個人放棄了?」贏淨試圖從瑚璉那裡問出真相,但是內心深處他知道這不可能。瑚璉太深不可測了,這正是他覺得讓瑚璉來當嬋羽的伴讀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那是一種直覺,一種對危險的本能迴避。
「忘了吧,以後也不必再提起了。」瑚璉留下這句話後就頭也不回的離去。
贏澈的坐駕是一匹毛色油亮的黑色良駒,和他的騎裝同色。秦屬水德,尚黑色,贏淨不相信這是巧合。贏澈試圖暗示和影射什麼?
一聲令下,兩匹馬疾馳而出!
發令的同時,也不知是誰打開了鴿籠,上百隻鴿子「呼啦」一下全向著賽道衝過來,贏淨的眼前突然充滿灰色和白色的鴿羽,耳畔是人們的驚呼、喝彩、叫好和鴿子的咕咕叫聲。
贏淨雙腿夾緊馬腹,伏低身子,一心只向著終點衝去,他餘光瞥見自己黑色的對手,兩個人不分先後。
抵達終點的時候,贏淨以為他和贏澈一直不分先後。
直到瑚璉從賽道一側的觀眾席走下賽場,她身穿藕粉色的襦裙,挽著淺碧色的披帛,整個人顯得修長窈窕,她舉止行動,就像整個長安城初夏美景集於一身。她捧著一支羽箭,箭上串著兩隻鴿子,她笑盈盈地將箭矢舉高,人群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公子澈威武!陛下威武!大秦威武!」
贏澈在馬上,還能抽出手來放箭,而且一矢兩羽,最後與自己不分先後的抵達終點。
這不是巧合,也不是運氣,這是實力。
勝負已分,贏淨只能嘆服。
父皇坐在看台上遙遙地問贏澈想要什麼獎勵。只見贏澈騎在馬上,輕巧地繞到瑚璉的背後,一把撈起她的手臂,將她橫放在自己身前的馬鞍上,就這樣載著她騎行到父皇和皇后的面前,才放下瑚璉,自己也隨之跳下馬。
贏澈單膝跪地抱拳行禮道:「孩兒請求父皇把瑚璉賜給我做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