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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晃得贏淨眼前陣陣發黑,他渾渾噩噩地被小黃門帶到麟德殿偏殿的時候,贏澈已經更衣完畢,調整著腰間的束帶往外走出來。他一身黑色的勁裝窄袖胡服,足蹬黑色小牛皮的靴子,邁著輕快地步伐走到贏淨的面前,挑釁似的說道:「你是贏不了我的,不僅是今天的射箭和騎馬,我指的是所有。」
他的語氣令贏淨感到厭惡,那種「唯我獨尊」的語氣,那種嫡長子的語氣,仿佛儲君之位已經是他囊中之物的語氣。如果他不是這麼自負的話,贏淨對這個兄弟的感情也許會更深一點。
多年來的隱忍讓贏淨對這樣的挑釁免疫,但今天他不想沉默。
「你的哮症好了嗎?」贏淨開口,但語氣里沒有一絲關心,「夏天了,但還是要當心復發。」
贏澈重重地撞了一下贏淨的肩膀,然後與他擦身而過。
贏澈生來就有哮症,每到換季就會復發,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身體已經結實了許多,哮症發作的次數也愈發少了,但哮症是無法被根治的,贏淨知道,這是贏澈的軟肋。
贏淨換好棗紅色的窄袖胡服來到廣場上的時候,箭靶已經立好,弓箭也已齊備。傻子也能看出來這是父皇的又一輪考核。所有人都知道這場考核的結果多少也關乎著儲君的結果,因此都睜大眼睛,摩拳擦掌的看著,仿佛看著賭坊里的兩隻鬥雞、兩隻蛐蛐兒,然後在心中暗暗押寶。
贏淨環視四周,父皇和衛皇后在麟德殿前的高台端坐,四周站著後宮的媵妾、朝臣、命婦……但是母親賈美人不在其中。
甚至嬋羽也不在。贏淨本來寄望於至少嬋羽應該在,至少有一個自己人在身邊,而不是只有我自己。
贏淨拉開弓,瞄準十丈外的紅色靶心,按照杜栩先生教過的方法,閉目、凝神、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
「嗖」的一聲,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然後是詭異的沉默。
贏淨睜開眼,只見十丈之外,自己的靶心上已經插著一支羽箭。
那不是我的箭,贏淨想,我的箭還搭在弓上。他微一扭頭,就看見贏澈放下弓,也在看著自己。
贏淨又看看靶心上的那支羽箭,這算是脫靶呢、還是一種故意的炫耀?贏淨和贏澈同時學習射箭,但贏澈每次的成績都更好,杜栩先生和溫納特先生都稱讚他有做神射手的天賦,因為他總能回回射中靶心。贏淨知道,這不是脫靶,而是示威。
「公子澈射中了公子淨的靶心——」連小黃門都不知該如何通報,傳聲透著底氣不足。
贏淨回頭望著父皇的方向,父皇面色無波,不知他的態度。
「澈,不要胡鬧,這是比賽。」父皇威嚴渾厚的聲音遠遠傳來。
「父皇,孩兒請求和公子淨用同一塊箭靶,如此一來更容易分出輸贏。」贏澈向著父皇的方向單膝跪地,抱拳朗聲說道。
父皇幾不可見地微一點頭,當贏淨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十丈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塊箭靶,贏澈先前射中紅心的羽箭也已經被取下。
小黃門遞上一支箭,贏淨接過,再度拉開弓,閉目、凝神、深吸一口氣,睜開眼,氣沉丹田,瞄準靶心、發!
羽箭離弦而出,贏淨仿佛能聽見其破風之聲。
「公子淨,中紅心——」小黃門的聲音一道一道被傳回來。
正中紅心。
人群中響起喝彩聲,贏淨回頭望向父皇的方向,父皇面色端肅,表情毫無波瀾。
是女人的尖叫聲引起了贏淨的注意。
一切仿佛發生在瞬間,當贏淨回過頭來的時候,贏澈的羽箭已經發出,他親眼看著那支羽箭徑直果斷地飛向箭靶,而小黃門都還沒來得及取走贏淨射中靶心的那支箭。
這不可能,贏淨想,不可能兩支箭射中同一個靶心。
但那箭杆劈裂的聲音是如此清晰地傳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贏澈的後發之箭劈開穿過贏淨先發的那支已經射中紅心的羽箭,然後穿透箭靶的紅心,在箭靶的另一端落地。
沉默持續了三個呼吸的時間,甚至更長。
然後人群就爆發出強烈的歡呼和喝彩之聲,他們高喊著「公子澈!公子澈!」,贏淨覺得整個長安城應該都聽見了。
衛皇后站起身來,滿臉掩飾不住的喜悅。
父皇,就連父皇也罕見地加入了歡呼和喝彩。
贏澈的眼神仿佛在說:「我告訴過你了,你贏不了的。」
人聲鼎沸,但在贏淨耳中只剩瓮瓮,他只想離開這裡。
可問題是,嬋羽去哪兒了?
還有,普灌寺是哪裡?抹去誰的痕跡?坤倫對彤史和起居集注做了什麼?暴露是什麼?為什麼會導致死亡?什麼東西埋在普灌寺?
太多問題在贏淨的腦海里循環,頭頂的陽光太毒,嬋羽去哪裡了?嬋羽去哪裡了?
第七十章 又見引弓賽馬
人聲鼎沸,但在贏淨耳中只剩瓮瓮,他只想離開這裡。
可問題是,嬋羽去哪兒了?
還有,普灌寺是哪裡?抹去誰的痕跡?坤倫對彤史和起居集注做了什麼?暴露是什麼?為什麼會導致死亡?什麼東西埋在普灌寺?
太多問題在贏淨的腦海里循環,頭頂的陽光太毒,嬋羽去哪裡了?嬋羽去哪裡了?
一隻冰涼的手掐住了贏淨的手腕把他拉到一處樹蔭下,好一會兒,贏淨眼前才停止發黑,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