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女孩總是這麼敏銳嗎?還是只是嬋羽這個女孩如此敏銳?詹姆斯有些怕了她,若她繼續問下去,難保不會知道點什麼。
公子淨道:「杜栩先生在前面水榭旁邊的船上。」
謝天謝地,贏淨這孩子才是真正的善解人意,詹姆斯承了他的情,向兩位小魔鬼告辭,徑直向前方水榭走去。
第七十二章 此時此夜難為情
宴飲罷,獨倚孤舟船頭。有星無月,有酒無詩。
杜栩突然被一種沒來由的傷感盈滿了心頭。他有感於皇室子弟殘酷的競爭,在白天那場專為公子澈和公子淨舉辦的騎射比賽中,他的一位學生輸給了另外一位學生,輸贏原本只是常事,但對皇家子弟而言卻絕非等閒。
他不由得回想起贏淨白天輸了比賽時候的樣子,其實那孩子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也許有些微的失落,還帶著一絲訝異,但是一閃而逝,他的出身和地位決定了他的喜悅和悲傷都不能持續太久。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杜栩不禁總是在想,總是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會不會憋壞呢?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孔使杜栩想起一個人,同樣的喜怒不形於色,同樣的……
有腳步聲,杜栩根本就不用回頭看,他太熟悉這個人了。小舟忽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來人在他身旁就勢躺了下來,學他的樣子翹起二郎腿,頭枕雙臂,仰臥望天。杜栩遞過酒罈,詹姆斯·溫納特也毫不客氣地接過。酒是桂花釀。
小船就這麼盪悠悠的,振幅逐漸緩和下來,水聲和水面上飄拂過的輕風,隱隱的荷花香氣。
「你輸了。」反常的,詹姆斯·溫納特率先開口。
白天的騎射比賽其實是兩人暗暗約定的一場賭局,由杜栩負責指導公子淨,詹姆斯負責指導公子澈,為期一月,互相之間絕不干擾,最終結果在賽場上見分曉。而結果已經顯而易見,公子澈大獲全勝,從各個方面看都如是。
平心而論,兩個男孩一個月前的箭術和騎術水平不相上下,杜栩原本以為比賽的結果會是個平局——公子澈在射箭上饒有天賦,但公子淨會在騎馬這件事上扳回一城。但他萬萬沒料到的是,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讓差距拉大到這種地步。是我太輕敵了嗎?杜栩一遍遍地質問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而恰恰因為這場比賽的結果會一定程度上影響儲君的人選,杜栩心中有壓抑不住的內疚,但是回過頭反思,若時間倒回他依然沒有把握通過自己的訓練讓公子淨勝出。
我是輸了,他在心中暗暗地想。
「你今天格外安靜,」見杜栩久久不作答,詹姆斯·溫納特又追問一句,「你在想什麼呢?」
事已至此,多思無益,杜栩決定不再糾結,他向來不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你不是總嫌我聒噪嗎?」杜栩側過臉,壞笑著看著詹姆斯答道,「我在想我親手畫過的那些春宮圖,腦子裡又有了新構思,想把你畫進去,要不我和你說說?」
「無聊。」
杜栩輕笑出聲,他喜歡詹姆斯·溫納特這幅不禁挑逗的樣子,更喜歡他隱藏在「道貌岸然」冷漠外表下的火熱情感。
杜栩認真地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詹姆仰脖喝了一口酒,桂花釀濃郁的甜美氣息立刻從酒罈溢出四散開來,他故意道:「還是維持一點神秘感吧,全部都告訴你,你會覺得我這個人不過爾爾,沒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得了吧,你知道我不會那麼想的,」杜栩拿過酒罈,「等價交換,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也回答你一個,怎麼樣?」
短暫的沉默後詹姆斯答應了這一提議。
「問題的關鍵不是結果的輸贏,甚至不是結果,」詹姆斯緩緩開口,「而是關注結果的人。」
這話聽上去和說起來一樣繞,杜栩皺了皺眉:「我不明白……」
詹姆斯解釋道:「意思不是說結果不重要,贏當然是最重要的,但是關鍵在於怎麼贏。」
杜栩似乎已經有點開竅:「你指的是形式感。」
詹姆斯默許:「說來慚愧,在這件事中我只起到了微不足道的作用,當然是我告訴公子澈練習的方法,如何穿透箭杆和箭靶射中紅心、如何在騎馬的時候引弓射鳥等等,這些只是經驗和技巧,成功的結果最終都要仰仗於練習,在這一點上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公子澈的恆心和毅力令人敬佩。如果沒有他日夜不休的練習,結果可能完全兩樣,他可能射箭射偏,或者從馬上摔下來,天賦、技巧、練習他都具備,所以這個結果是必然的。我打賭你接下來要說『聽上去不過如此,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杜栩立刻否認,「我還有一個問題,主意是誰出的?因為聽你解釋,今天賽場上那些吸引眼球的表現形式是一早就確定好的,目的仿佛就是——」
「吸引陛下的目光,」詹姆斯把杜栩沒說完的話說完,「你抓到了問題的核心。這也正是令我感到驚異的地方。一個月前,當你我暗中立下賭約之後不久,是公子澈主動找到我,問我穿透箭杆射中紅心以及一箭雙羽這兩件事在短時間內有無速成的可能。我給了他肯定的答覆,而且告訴了他方法,並且為他制定了訓練計劃。我想如果我拒絕了他,他應該馬上就會去找你。」
杜栩啞然失笑:「虧我還以為公子淨才是工於心計的那一個,看來在儲君之爭中,沒有人是無腦的玩家。」